坤宁宫。
两宫太后如今常爱来这里,看皇子皇女。
所以,朱厚熜来见她们,也就直接来了这里。
蒋太后在见到朱厚熜来后,就先从皇子身边站起身来,问起朱厚熜来:
“皇帝,我听淮王他们的人说,他们上了疏劝你勿兴大狱,株连清流武勋?”
“是有此事,这些叔伯是畏士大夫甚于畏朕啊!”
“他们已经快跟天下缙绅穿一条裤子了!”
“朕也不知道,这大明到底是谁的天下了,怎么我朱家的人还倒为别人做事!”
朱厚熜点头说了起来。
蒋太后则道:“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皇帝还是要慎重,有此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出现的,也不能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有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为了自己好!”
“母后虽然说的极对,这案子,朕要么不查,但既然已经查了,那就只能查到底!哪怕有查的不是之处,也不能有不是之处!”
“因为朕是天子,朕不能让步,朕一让步,一切国法纲常都得不存!”
“大则社稷江山不稳,小则小民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庇护!”
“因为无论如何,最有动力保住小民的还是朕这个天子!朕才需要王朝江山永固,其他人都不怕大明亡,自然更不怕百姓活不活得下去!”
“一旦皇权不彰,别说是小民,就连太后们,还有朕自己,也会时刻处于不安的状态。”
“又比如两位国舅,朕也会因此护不住他们,而他们本就得罪了天下士大夫,所以保不定朕在让步后,会有怎样的危险等着他们,是杀还是杀剐?”
“比如,藩王们要是因此联合上本请朕杀寿宁侯、建昌侯,朕能怎么办?”
“皇伯母和母后认为,朕到时候是不是也该让步?”
朱厚熜看向了蒋太后和张太后。
蒋太后还在凝眉深思,张太后就先开了口:
“皇帝说的极是!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权威,两代先帝就是太让他们了,才落得那般下场!”
对于张太后而言,他好不容易选到一位愿意护自己张家的皇帝,可不想再出现新的皇帝。
毕竟,她不能保证新的皇帝还会不会愿意器重她那俩弟弟。
在她看来,很有可能不会,因为天下没有嘉靖这般没有兄弟的近支宗室。
所以,张太后选择了支持嘉靖。
朱厚熜也知道张太后的特性是一切只要是为了自己两弟弟,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顾,所以,他便特地提到张鹤敬和张延龄。
蒋太后见此也就只得说道:“也罢!我也是担心他们真的造反,但想想你说的也对。”
说着。
蒋太后就看了看皇嗣:“孩子,快些长大吧,将来也好帮帮你们父皇!”
张太后见此微微一笑,随即就对朱厚熜继续问道:“听他们说,谢丕那些人还在外面伏阙闹事?”
“是的!”
朱厚熜回道。
张太后听后不由得皱眉:“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年先帝在时,他们就爱闹,所以刘文泰都能被留条命!好在这次皇帝你英明,把刘家的人又查了出来,你可想着怎么处置他们了?”
“正要请皇伯母一道懿旨给那谢丕!”
朱厚熜笑着说了一句。
……
……
谢丕正带着一众翰林官跪在左顺门。
阴云密布下的他神色虽说坚毅,但也透露着一丝不安。
他自然清楚,如果他和跟着他来的为护清流体面而不怕死的刚硬翰林们如果跪谏不成,会给他谢家带来怎样的后果。
而他所依仗的,其实不是靠着自己这些人跪谏,就可以劝阻皇帝。
他真正的依仗,是皇帝会收到的藩王进谏之奏疏。
他知道嘉靖帝爱民如子,也知道嘉靖帝稳重聪哲,不会被情绪左右,而做出不理智之事。
他带着一些平时受过他恩惠又对维护清流地位非常在乎的翰林们来跪谏,只是想让天子更加切实地感知到来自宗室、清流一起加注的压力,包括也让阁臣九卿们感受到。
阁臣王鏊和九卿席书、吴一鹏、赵璜等的确也跟着来左顺门。
他们的确感到不安,既怕皇帝因此被激怒悍然下旨对严酷处置这些翰林,又担心皇帝责怪他们不申饬这些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上本说,非得又这样?”
王鏊因而先问了一句。
的确是又这样。
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大臣在左顺门伏阙过,只是因杨廷和临时反水而导致伏阙失败。
为保家业而打着维护清流地位名号的谢丕答道:“事关国体圣德,不得不如此!”
“什么国体,你谢侍讲不就是怕自家走私的事被查出来,才这么为李家犯颜进谏,却还要连累一众翰林跟你一起做这事!”
户部尚书席书这时申饬了一句。
谢丕则红了脸,道:“我谢家世代书香,两代鼎甲翰林,岂容你这小人污蔑诽谤!”
席书呵呵一笑。
这时。
费宏和王琼从左顺门内走了出来。
王鏊见此走了来问道:“陛下怎么说?”
“是啊,可有什么圣旨?”
赵璜这时也忙过来问了一句。
“陛下有旨,已让我们一人兼管吏部,一人兼管兵部!”
费宏这时言道。
赵璜一怔。
但随后,他立即言道:“陛下圣明!”
尽管,他还不知道天子为何让费宏兼管吏部,王琼兼管兵部,但在他看来,说天子圣明总没错的。
王鏊则是微微一怔,看向谢丕等人:“那这些人?”
“陛下自有处置!”
费宏淡淡地看了谢丕等人一眼,说后就甩袖去了内阁。
这时,王琼已经到了内阁。
王鏊也跟着费宏走了来。
吴一鹏等九卿有些艳羡地看了这三人一眼。
他们都想入阁,也因为有这样的心思,而都没有选择跟着伏阙,只站在一边怔怔地看着谢丕这些人。
王鏊也正有些艳羡地看着费宏和王琼二人。
费宏和王琼一个人兼管吏部、一个兼管兵部,让他意识到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才让皇帝如此放权。
他不得不承认,当今天子虽然杀人狠辣,但用人也很有魄力。
而靠乡党筹资两百万银元进内阁的他,还不得不承认的是,花两百万银元进内阁是不够的,还得进御书房,这样就可以先一步得到更准确的消息,还能先拿到更多的权力。
而他清楚,消息比别人先一步知道,有时候就会产生很天差地别的命运!
只是,王鏊不知道他的乡党还愿不愿意再花两百万银元,帮他进御书房。
当王鏊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张锦走了出来,来到了谢丕等人面前。
王鏊见此不禁好奇,也就走了回来,却见张锦宣读的是昭圣张太后的懿旨。
“太后懿旨问翰林侍讲谢丕:尔率众翰林在这里为反贼说话,你谢家是要和那些上疏乱政的藩王们一起乱先帝们传下来的江山社稷吗?!”
张锦念了起来。
这个时代,天下不少清流士大夫是很在乎大宗小宗之别的,尤其是讲究尊主宗而屈小宗。
而推而论之,在天下不少清流士大夫眼里,张太后是如今天家主宗的唯一代表,所以张太后这么诘问谢丕,等于就是明着否定谢丕,说他不忠不臣!
谢丕听后目瞪口呆,但随即就忙伏首答道:
“臣家岂敢乱先帝江山?臣等这就离开,以证其心!”
谢丕说着就站起身来。
其余翰林中,有人不由得问道:“为何要离开?”
“不离开,难道还要等着被天家主宗下旨赐死吗?”
谢丕无奈地回了一句。
他谢家暗地里挑唆藩王闹事自然敢,但明面上,还是不敢承认自己是乱臣贼子的。
如今张太后这个孝宗遗孀都开始降懿旨质疑他,那他要再坚持,就会被其真的认定为乱臣贼子。
谢丕也就选择了离开。
其余翰林也就只得跟着离开。
在离开时,谢丕还不由得摇了摇头,而抬头看天叹道:“我们这位张太后呀!”
“当年,选妃的怎么就选了她!”
且说,费宏这里找到了吏部左侍郎贾咏,而将一份名单对贾咏说:“江西、湖广、山东、山西的抚按得立即换成这几个人!”
贾咏颇为惊讶:“为何突然要换掉?”
费宏拿出谕旨来:“天子已让我兼管吏部,你且照办就是。”
贾咏只得颔首称是。
而王琼这里也来到兵部,找到兵部武选司郎中刘漳,将一张名单递给他,言道:“陛下已有新谕,着我兼管兵部,立刻,将江西、湖广、山东、山西的总兵和都指挥使立即换成这几个人!”
刘漳也愕然称是,但没有多问,只接过了名单。
与此同时。
李家的许多书籍文字也都被抄没到了都察院。
锦衣卫石宝在查阅到一些罪证后,也不敢怠慢,忙递牌子进了宫,向朱厚熜直陈道:
“陛下!锦衣卫从李家府内账册中,查获大量有关有余姚谢氏与李家之间走私军器、丝绸、棉布等罪证!”
朱厚熜听后冷冷一笑,心道:“果然牵扯到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