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与江聿风的身份自然不能在这时候暴露,两人对视一眼,江聿风正要信口胡编,却见那妇人脸色一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我知道了,我都忙糊涂了。你就是柳二说的会来帮忙的郎君吧?”
两人错愕一瞬,江聿风旋即应下:“是。”
妇人笑呵呵:“我就说嘛,这时候哪里会有什么贵人过来。不过……我记得柳二没说还有一名娘子啊。”
她的目光落在后头的云昭身上,江聿风不动声色侧身,挡住了妇人的视线:“这是我……朋友,答应了也来帮忙的。”
朋友?
妇人露出我懂我懂的神色,催促二人进去:“不说这些了,这几日这里实在太忙,你们二位来得正好。”
“这位娘子,你会熬粥吗?正好去后厨帮帮忙吧。”
云昭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什么活,更别说进厨房了。
她拧了拧眉,抬眼瞧了瞧江聿风。
后者与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先应下。
江聿风便留在前头,原本妇人想让他去后头劈柴火,得知他会一点医术后,便将人留在前方帮忙包扎。
此间有不少人由于缺少御寒的衣物,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冻伤。江聿风上药的时候,默默点过几个穴位,帮着缓解一些痛苦。
两人一边忙碌的时候,江聿风便旁敲侧击着与妇人套话。
原来眼下安济坊内人满为患,是因为先前的大雪。
江南道素来少雪,此次反常的大雪,不仅压坏了一批粮食,也压坏了许多人的屋子。这些人无家可归,又缺衣少食,只能来安济坊活一日算一日。
但安济坊内的东西也有限,往年冬日养着一批孤寡老弱已是勉强,如今来了这么多人,已是捉襟见肘了。
江聿风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如此严重的灾情,官府难道不开粮仓吗?”
不等妇人回答,眼前正被江聿风上药的中年男子就叹了口气:
“官府就是放开粮仓也没用啊,别说是整个江南道,就是这一个杭州,等着吃饭的人就足够吃空了。”
“大头的粮食,都在那些商会手里。那些商人……恨不得将粮价翻出十倍,哪里舍得放出来。就是捂烂捂臭了,也不会给我们的。”
江聿风眸光闪烁:“所以……如今商人囤粮,官府也无能为力,是吗?”
妇人连忙将江聿风扯开,紧张道:“郎君少说几句吧,其实道理……谁不知道呢?那些商人若没有人撑腰,哪里敢这么干。我看郎君也不是普通人家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说了,免得惹祸上身。”
江聿风温温一笑:“多谢大娘提醒。”
他生得俊朗,又如此谦和,很难不让妇人生出几分好感。见他这没什么城府的模样,妇人不由失笑:“郎君你别不信,这里的光景的确不大好了,你记得与你家中人,还有那位……朋友都提醒提醒,能留些粮食的,尽快留些。”
江聿风眨眼:“安济坊这里,还能撑多久?”
“走一步看一步吧……”妇人叹了口气,神色中多了点怅然。
她并未消沉多久,很快又打起精神回到人群中,江聿风跟随过去时,她便调侃他:
“郎君,那位娘子应当不是你的朋友吧?”
江聿风轻轻皱眉,心口微微悬起。
一个生活在杭州的普通民妇,应该不会看出有什么异常才对。
他问:“大娘何出此言?”
妇人挤了挤眼睛,笑道:“我看郎君与娘子的模样,你们……应当是各自喜欢吧?”
“看那娘子的模样,求娶她的人应当不少吧?郎君你可要努努力,别让人抢先一步了。”
江聿风失笑:“大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妇人张口正欲继续玩笑,却听后厨方向传来些响动。
江聿风一愣,与她道:“我去看看。”
妇人笑了笑,直到他是记挂在后厨的云昭,便由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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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腾烟雾正从后厨的窗间涌出。
云昭捂着口鼻,一边咳嗽一边紧皱眉头,盯着眼前熄灭的灶台发愁。
她哪里知道什么添柴烧火,偏偏现在这里还一个人都没有,折腾了半天累得够呛,却是一点火星也没见着。
云昭颇想转身走人,但想到江聿风还在前头打探消息,又想到还有那许多百姓……
云昭臭着脸,继续琢磨起来。
她再度蹲下时,耳畔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烟雾渐渐散去,来人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江聿风垂眸,见金尊玉贵的公主此时毫无形象地蹲在灶台前,发丝凌乱,面颊上还添了几道灶灰印记,活像是一只从柴火堆里钻过的花猫。
江聿风忍了忍笑,故作严肃道:“殿下没事吧?”
云昭见他过来正是眼前一亮,忙道:“我没事,你快来帮我。”
显然,她对自己脸上沾了东西浑然未觉。
面颊上的灰印衬得她双眸清亮,比起往日的高贵,这幅模样更是生动可爱许多。
江聿风默不作声,却是在她跟前蹲下,取出一方锦帕向她面颊拭来。
他另一只手,则轻轻捧出了她另一侧脸颊。
云昭一目不错望着他,秀美容颜在跟前放大,更显得惊心动魄。
而他动作如此温柔,神情如此专注,仿佛对方是他于世间最为珍视的人。
两人的目光,渐渐触碰在一起。
云昭的睫羽飞快扇动几下,眸中似有秋水淌出。她不由自主向前,想往他凑去。
直到唇瓣被什么东西抵住。
江聿风用手指压在她唇上,无奈不已:“殿下,这里不合适。”
云昭眨了眨眼,却也没恼,促狭道:“这里不合适,那你随我回去?”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流便喷洒在指尖,江聿风仿佛被火燎似的收回了手,挪开目光转移话题:“我帮殿下生火煮粥。”
云昭乐得将这活丢给他做,听他这样说当即起身让开,给他足够的空间。
江聿风一面添柴,一面絮叨着:“殿下不可将柴火堆得这么满,该留些空隙……”
他仿佛是用不断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可惜,江聿风的耳尖仿佛被灶下的火熏红了,始终未退。
云昭一面瞧着有趣,一面问他:“外头的人可有说了什么?”
江聿风便将方才所得一一道来。
而此时,安济坊外再次出现了两人。
“李婶!”
那妇人一听连忙迎去,笑道:“柳二,你这小子也不早说,你说的那来帮忙的郎君可真不错,就是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家的。你老实告诉婶子,到底是谁?”
被唤作柳二的郎君一脸困惑:“李婶,你说什么呢?我那朋友路上耽搁了,今日来不了了。”
李婶面上的笑容骤然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