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皇帝与谢老将军之后又是如何商议谢文和与云昭之事,宫外仍是一片表面风平浪静。五日之后,谢文和便按密诏之意离京。
他跪拜过诸位叔伯兄长的灵位,再拜别父母,便义无反顾,踏上离京之路。
这次离开,没有万人相送,唯有他孤身一人。
他穿行过人群,仿佛只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出行一般,出了京城。
青年郎君敛起的双眸中暗藏锋芒,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处。
此前走时,她让江聿风递给自己的金疮药,仍被他好好放在心口处,分寸未动。
感受到胸口前轻轻的压迫感,谢文和心中稍定,他低呵一声,提速向前,马蹄踏过之处扬起一片尘土,将他背影也模糊。
日光正好,照亮前路。
而他奔赴向前,义无反顾。
西北的风沙终究会磨砺他,亦终究会让他明了,何为谢家儿郎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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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几个知情人之外,当下并无人发觉谢文和已然离京。而云昭则寻了几个由头,向谢府里送了些东西聊表心意。
由于此前皇帝提起的事情,如今的老将军想到云昭也有几分复杂,而她送来的东西,便难免显得耐人寻味起来。
他不由琢磨起:这公主……对谢七,到底有没有心思呢?
云昭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竟然已经被提上了日程,她简单关照过谢府后,又一头扎进了朝堂政事当中。
忙碌之余,她不忘偶尔再关照关照睿王,后者被她突如其来的“好意”吓得有些惊弓之鸟,到后头几次,睿王索性开始称病,不见云昭了。
靖王则接受了江聿风的“投名状”,并要求后者继续多加留意云昭的动向,若有问题便来告诉他,江聿风自是答应下来。
在与靖王透露过几次云昭与官员的会面之后,靖王心中对江聿风的怀疑也去了六成。他开始放手,偶尔派给江聿风一些简单的事务,但仍不会触及核心关键。
江聿风并无意见,只将每件事都尽心尽力完成。
而有了靖王的暗中扶持,加之他本身在中书省就相当认真,江聿风对其中事务越发熟悉,也越发受到他的老师,也就是刘相公的器重。
天气越发寒凉,逐渐入冬。而这数月过去,朝上的这些新官也如江聿风这般,对手上政事处理越发熟练,因惩处百官而产生的动荡影响,也渐渐得到了弥补。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就是靖王妃提前了一月发动,生产虽然顺利,但产下的孩子太过瘦弱,加之天气寒凉,这孩子才活了半月不到,便夭折了。
靖王妃大恸不已,加上产后身子虚弱,险些跟着这孩子一同走了。好在有太医院各种珍贵名药吊着,靖王又日夜不离照顾着,才将靖王妃挽回了一条命。
只是命回来了,魂却似没有。王妃终日郁郁寡欢,要么就是睡着,若是醒了,就枯坐在床上,仿佛木偶一般了无生机。
昔日她感兴趣的书画女红,眼下都不再碰。
靖王为之忧愁不已,但照顾王妃要紧,政事也要紧。
眼瞧着云昭越发明目张胆,靖王只得咬一咬牙,暂时将精力从王妃处分出来一些,用来对付云昭。
随着第一场雪落京城,年关将近,大齐上下也开始为了迎接新年忙碌起来。
各处地方长官也纷纷踏上入京述职之路。
其中也有平南王。
准确来说,应当是平南王夫妇跟着怀宁公主夫妇一同回京。
虽然皇帝开恩准许怀宁公主离京建府,但这种节日,公主是定要回京才行的。
这种事情没什么特殊,关心之人寥寥。
云昭最初也没放心上,她近来烦恼得很。
靖王已回过神来对她多加提防,她与大臣们的会面受到了不小影响。
还好睿王被她烦得厉害,像是生怕自己与靖王联手会再惹得她到府上哭一回似的,他这会儿倒是没再跟着靖王动手,她便还能钻点空子。
只是……唉,尽管现在靖王因为靖王妃的事情多有掣肘,但他在朝中的势力仍是不容小觑,她想要与之对抗,还得另辟蹊径才是。
这么一想,云昭才将目光瞄向了那些入京述职的官员。
可惜这些人几乎都已有人庇护,其中势力深厚,并非她一人可撬动。
她选无可选,最后却是落定在平南王身上。
这位异姓王,谁也没这能力敢去拉拢,却又得皇帝信重,若真能笼络,定是不小的助力。
若旁人知道她的想法,定会觉得她疯了。
但云昭又是何许人也,她素来敢想敢做,此事若成便是好事一桩,不成的话……就当是与自己的五妹加强一下感情了。
不错,云昭打算从怀宁公主身上下手。
于是在怀宁公主回京后第一日,云昭便着人去送了请帖,请怀宁到府上参加赏梅宴。
除了怀宁之外,云昭还宴请了京中数位贵女,权当是一次贵族女郎间的宴会,尽力不引人猜想。
大多人还是不敢不给云昭面子的,赏梅宴那天,数辆香车宝马停在公主府外,贵女们或着银狐裘,或披银鼠披风,各个雍容贵气踏入了公主府。
怀宁公主由侍女小心搀扶着下了马车,她呵出一口气,登时一缕白雾腾空。而在雾气氤氲间,上方公主府的牌匾若隐若现。
怀宁公主不由仰起头看了眼那牌匾,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艳。
“殿下,外头冷,快进去吧。”
身旁侍女小声提醒,怀宁公主这才垂眼,将袖中汤婆子捂得更紧了些,向里走去。
云昭早已在梅苑等候。
怀宁公主踏入其中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长姐。
云昭披着一件银朱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将她本有些纤瘦的身形都衬得张扬大气不少;雪白绒毛围堆在颈侧,越显雪肤花貌,姿容昳丽,被诸多贵女簇拥在当中,更是显眼夺目。
而她正与贵女们说着话,也不知谈到了什么,云昭双眸弯起,笑意淌过眸底,流光溢彩。
怀宁公主不免失神,怔怔瞧着,心底那股羡艳越发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