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老爷二人快马加鞭,在傍晚之时便来到了东溪村,一打听就找到了晁盖的家,便上门拜访。
那家丁知道自己主人爱交江湖朋友,一见这二人器宇不凡,便以为又是来打秋风的,便急忙进去通报。
晁盖此时正和吴用几人一并烧纸结义,誓要做件大事出来,听闻有陌生客人上门,生怕走漏消息,便有心不见,只让人送了一小托盘银子过来,想要把二人给打发了。
那庄客也是惯会看人风色的,见晁盖不搭理这二人,便也拿乔作势,将那银子先贪了一半,然后大喇喇地出来,单手托着托盘往前一递,皮笑肉不笑地道:
“二位好汉一路辛苦,只是我家主人此刻身有要事,不便与二位相见,一点心意,还请二位收下。”
“如今天色不早,二位还是早点收了银子,去找个店家住下,日后大家江湖相见,再论交情。”
公孙胜见了,顿时大怒,翻脸喝道:
“我等此来,乃是有桩大事要和晁保正商量,你且再去通传,请晁保正出来相见。”
那庄客冷冷一笑,不屑地道:
“什么大事小事的,还不就是些银钱之事,似你这等打秋风的江湖人物,我家每年总要接待个三二十人。”
“你且看仔细了,这盘中可是实打实的银子,不是那铜钱宝钞,若再嫌少,那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公孙胜更怒,便要上前厮打,展老爷在旁边将他拉住,对他笑道:
“一看你就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这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上门拜访,总得给这门子塞些门包才行,否则哪个给你通传?”
说完,展老爷一甩手,便是一锭金子丢入那盘中,趾高气昂地吩咐道:
“呐,这是赏你的,还不快快去通禀消息!”
果然这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庄客手腕一沉,急忙双手将那金元宝捧起,咬了一口,确定是十足真金,顿时变了脸色,卑躬屈膝致歉道:
“贵人勿怪,是小人有眼无珠了,且再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报老爷。”
他连滚带爬地跑进院子,把情况再次跟晁盖一说,顿时让晁盖几人都心惊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大人物。
“几位贤弟且在后堂躲避一二,且待我出门见见,是何方英雄。”
晁盖急急忙忙出来,见到门前二人,目光一扫,便认定了展老爷才是那个主事的,便急忙上前行礼致歉。
“诶呀,晁某管家不严,以致让两位好汉受了委屈,都是晁某的过错。”
说着便双手把那锭金子捧了过来,便要交还,展老爷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
“些许金子,值不得什么,我说赏那便是赏了,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两下里互相推搪了一番,晁盖见展老爷坚持,便只好将金子丢给那庄客,打算从其他方面给找补回去。
那庄客收了金子,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心惊胆战,知道自己这次让主人大丢面子,日后说不得便有小鞋可穿,辗转反侧半晌之后,便悄悄带了金子和衣物细软,半夜偷偷溜了。
展老爷和公孙胜二人随着晁盖入了后堂,下人将茶水送上,彼此互相通名报姓,晁盖自然也被展老爷那非僧非道非俗的名号给惊到了。
不过这江湖之上,奇人异士甚多,性子古怪才是正常,晁盖也不敢仔细深究。
展老爷又拿出榆山贼的名号来胡扯一顿,顺利糊弄了过去。
三人说了几句之后,晁盖便问起二人的来意,展老爷便伸手示意公孙胜先说,公孙胜也不客气,笑着道:
“我听闻那京中有仙人临凡,各地如今连花石纲都停了,往京中进贡的各色物品,全都变成了宝药,闹得各地富家官绅老人得病之后,想要用人参吊命都不可得,便有心想要干上一票,特来寻找保正,一并替天行道。”
“想那金珠宝贝,又重又小,车推肩挑,都能偷运,不好找寻踪迹,可这宝药虽好,却需带土培植,总得有个花盆装着,路上还得有专人看护,更加难以运转,行踪轻易就能盯上。”
“咱们却和那京中之人不同,只要宝药,不管死活,抢了之后连根拔起,用三五个小车一推,便可溜之大吉,最合适不过了。”
展老爷听了之后,便撇了撇嘴,心中颇不以为然,可晁盖听了,却是大喜,正要细问,后面的吴用忽然贸贸然闯了出来,口中调笑道:
“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
展老爷早就知道书中有这一段,见这黑心贼冒了出来,便假作不知,听他这般说话,便猛然跃起,一脚将他踹飞,抽刀便砍,口中喝道:
“既然你听了不该听的,那便当杀人灭口!”
“住手!”×N!
晁盖等人大惊,急忙出手拦截,后面的三阮也自冲出,各自抄家伙来挡。
“叮叮”几声脆响,那三阮手中的钢刀、鱼叉被展老爷的钛合金刀给轻易削断,不过受这一阻,刘唐便已合身扑上,将吴用抱住,一个滚逃了出去。
“廿四先生且莫急着动手,这是加亮先生,乃吾之好友,刚才不过是在说笑而已,并非真个想要出首。”
晁盖急忙站在展老爷面前,将他隔开,分说起来。
那三阮虽然在展老爷手中吃了亏,但却也不气,只不住地拿眼睛盯着展老爷手中的宝刀,那艳羡之色已经溢于言表。
“啊,原来如此,那却是某家反应过激了。”
展老爷此时虽然只是个分身,但若真想杀他,也不过就是一刀的事情,谁拦都拦不住,之所以刀下留人,纯粹是看他身上也无彩光,现在杀实在是有些浪费,便暂留他狗命一条,且养肥了之后再宰杀不迟。
展老爷还刀入鞘,假模假式地拱了拱手,毫无诚意地笑道:
“某家的榆山之所以被那官府给剿了,便是因为出了内贼,所以对这叛徒之事,最为痛恨。”
“冒失之处,还请诸位莫要怪罪才是。”
吴用死里逃生,满脸苍白之色,颤颤巍巍地在地上爬起,拱手强笑道:
“廿四先生武艺非凡,加亮佩服,区区误会,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还是继续商量大事为好。”
晁盖便急忙把双方彼此互相介绍了一番,几人又客套了一回,各自坐下,继续商量大事。
“一清先生所言,也是我等心中所想,我几人如今聚在此处,也有打这‘宝药纲’的主意,既然二位好汉也是一般想法,那咱们正合在一起行事。”
展老爷在旁听了,便冷笑道:
“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等事情,若只是如此,那便恕我不参与其中了。”
吴用刚才吃了展老爷一吓,表面不曾表露,心中却在记恨,如今听他在此唱反调,当即便皱眉刺道:
“怎么,廿四先生是被那官军给吓破了胆子么,不敢做这等杀头的买卖了?”
展老爷便摇头道:
“真是夏虫不足语冰也!”
“尔等只惦记着打家劫舍这点小事,却不知这世间最大的贼人便是那朝廷官家,与其小打小闹,不如干脆举起义旗,行那改天换地之事。”
“我看那水泊梁山乃是块风水宝地,有心在上面立个基业,扯旗造反,行那改朝换代之事,听闻晁保正素来英雄,故此前来相请,一并前去建功立业。”
“加亮先生大名,三阮兄弟和刘唐兄弟的名号,展某也是久仰了的,既然如今有幸见到,那大家不如共同去那山上聚义啊!”
“什么?”×N!
这下子,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彼此面面相觑,除了三阮兄弟眼中有了些许意动之色外,其他人对此都非常抗拒,晁盖当先干笑道:
“廿四先生志向高远,只是晁某如今有家有业,做些江湖买卖尚可,这扯旗造反之事,却也休提。”
展老爷便苦劝道:
“晁天王如今不过是个保正,可若造反成功,那至少也是个公侯之位啊!”
“天王苦练武艺多年,难不成便只把它浪费在打家劫舍上面吗?”
“再者说来,你这打家劫舍也没前途啊!”
“你别听一清先生说什么‘宝药纲’,好像劫了便能大发一笔一样,其实根本是不可能的!”
“若是以前的‘生辰纲’,那都是些金银细软,不须销赃,直接便能拿出来用,抢到多少,就是得到多少。”
“可这‘宝药纲’,你抢到的宝药需得交给那药店销赃,可这药店多半都是在地头蛇控制之下,而这些地头蛇又大多都是各地的士绅豪强。”
“你别看现今市面上一根老山人参价值几十贯,可那药店从山中的药农手中收参的时候,给一两贯钱都算是多的了,根本就卖不上价钱。”
“你们若是去销赃,也是同样结果。”
“我一看你们就是不曾做过这等没本钱的买卖,对这行非常陌生,但凡销赃的,能给你一两成的价钱,那都得是老爷开恩,东西的大头都被那些豪强们给贪了下去,落到你手中,并不会有多少。”
“还有啊,那‘宝药纲’里面,大头其实还不是那宝药,而是那些美人!”
“宝药乃是天材地宝,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成长出来一根,数量有限,就算很贵,也总有上限。”
“可那美人天下间在所多有,要多少便有多少,就算单价便宜,但架不住人多啊!”
“反正都是送到仙宫去撞运气,在不知道谁才能入选的情况下,当然是用数量去填啊,只要相貌出众的,统统都塞进了入京的车队。”
“而且以往的‘生辰纲’都是私事,用的都是私人,可如今的‘宝药纲’乃是满朝文武都关注的事情,所以用的是禁军护送,你们没有几百喽啰,根本就不可能把‘宝药纲’给劫下来,投机取巧根本就不可能!”
晁盖等人被展老爷一顿嘲笑,顿时便有些傻眼。
“销赃之事且先不提,谁说那‘宝药纲’里面还会送什么美人的?”
“而且你说‘宝药纲’有禁军护送,又是在哪里听来的?”
展老爷左右看了看他们,这才明白,为何他们会打这“宝药纲”的主意。
这纯粹是无知者无畏啊!
展老爷之所以担心他们不会去夺取“宝药纲”,让原本的“七雄聚义”消失,是因为他身处的位置较高,能够知道所有情报,怎么想都觉得这七雄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去“宝药纲”那边撞南墙。
可事实上,这七雄不过是一群江湖土鳖,很多消息都纯粹靠江湖传言,对一切知道的有限。
他们只当这“宝药纲”和以前的“生辰纲”是一样路数呢!
却不知这二者已经大相径庭,全然是两个东西了。
“呵呵……”展老爷冷冷一笑,不屑地道:“你们但凡去京城那边逛一圈,或者找个从京城那边回来的人问上几句,便不会这般闭塞,啥也不知道!”
“做大事首先就得情报准确,否则一头撞到人家的埋伏圈里面,便连身家性命都送了。”
被展老爷一顿呵斥,众人面色都很难看,但眼看那赚钱的买卖没了,就更加让人心疼。
“若不是廿四先生告知,我等还不知道这些,还要谢过廿四先生。”晁盖强撑着架势,向展老爷拱手道谢。
“你我有缘,也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展老爷摆摆手,继续怂恿道:“这打家劫舍已经是夕阳产业了,没前途的!”
“咱们一并上山聚义,弄个万八千的兄弟,攻州过县,博个富贵,才是正途啊!”
“此事莫需再提、莫需再提……”晁盖脸色铁青地拒绝道。
“啧!”展老爷见他舍不得那点家业,油盐不进,不由得产生了赚他上山的想法,便最后劝说道:“天王当听闻过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话,就算你不想真个造反,用这手段去博个封妻荫子,总是好的吧?”
晁盖却依旧摇头拒绝,但他身边几人却已经意动起来。
三阮是个穷鬼,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造反就造反了,总好过打渔饿肚子。
刘唐是个泼皮,虽然对官府有许多恐惧,但听说目的是为了招安便不怕了。
那吴用自忖才高八斗,无人赏识,正规途径出不了头,专爱走这歪门邪道,也有心想要答应。
于是众人便也开口,向着晁盖游说起来。
晁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面皮不够厚,被众人架起来后,便却不过情面,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为了顾全江湖义气,最后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不过却约法三章道:
“这造反乃是大事,需得先好生筹谋一番,在此之前,不能泄露消息。”
“造反所需钱粮、人马不少,我庄中庄客虽然有些,但也不敷使用,还得另外联络江湖好汉,共举义旗。”
“那水泊梁山据闻已经有了山寨在彼,需得将那山上之人招揽下来,方可上山。”
众人纷纷答应下来,展老爷更是大包大揽道:
“我榆山虽然被官军剿灭,但多年积蓄,金银不少,这一应花用完全可以由我来担,不需各位兄弟操心。”
为防众人不信,展老爷直接丢出一大包金豆子,忽略估计,价值便不下巨万,只怕比那什么“宝药纲”也不逊色多少。
众人更加欢喜,纷纷拍手叫好,便嚷着要义结金兰。
之前晁盖六人已经结义过一次了,如今又要再加上展老爷和公孙胜,便让人再取烧纸、猪羊等物上来。
可到了论长幼的时候,便又发生冲突了。
“保正哥哥年长,理所当然该正面而坐。”
吴用等人纷纷推举晁盖做老大,但展老爷岂能同意,他堂堂仙人,可不是来这里给人做跟班的!
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若做了小弟,名份便定了下来,虽然展老爷不在乎兄弟阋墙,可很多事情都会非常不便。
老大吩咐的事情若是不做便是不忠,若是做了便让展老爷不爽,那还不如不结义呢!
展老爷便当仁不让地道:
“这山寨之主,当有德者居之!”
“这上山聚义,本来便是展某发起的,山寨一应用度,又都是展某掏钱,若论德行,当为某家第一!”
“这山寨之主的位置,舍我其谁?”
吴用等人当然便不答应,只在那里叫道:
“我等江湖汉子,当重义轻财,岂能因为你掏了钱便让你做寨主?”
“若论江湖名望,自然是保正哥哥最有名气,且义气深重,人所共知,合该保正哥哥做这山寨之主。”
“呵呵……”展老爷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说什么江湖名望,那江湖上比晁天王名望大得多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若将来那孝义黑三郎来了,难不成你们还要把位置让给他么?”
晁盖便拍着胸脯道:
“那及时雨呼保义宋押司的名头,我也是听说过的,若他真个来了山寨,那我定然不会贪恋位置,必要把这座位让给他的。”
眼见晁盖如此大度模样,吴用便在旁边继续冷言冷语讽刺道:
“你若贪恋权柄,我们也不与你争,便让你做个二当家就是!”
其他人也纷纷帮腔:
“不错,你做二当家可以,但这大当家必须得是保正哥哥来当,否则我刘唐第一个不答应。”
“我阮氏三兄弟谁也不服,就只服保正哥哥一人,你若做主,我兄弟却是不服。”
便连公孙胜都过来劝说:
“廿四哥哥,咱们还是大局为重,莫要为了区区座次,伤了大家兄弟义气,便权且应了这二寨主的位置,日后再议不迟。”
展老爷便冷笑道:
“我这造反,为的便是掀翻那宋庭,自家做皇帝,若我这便让了,将来他晁盖若是想要招安,我岂不是被他给卖了?”
众人都勃然变色,但也没人敢拍着胸脯保证此事不会发生,甚至他们自家心中,也不相信自己能够真推翻朝廷做江山,打的就是招安的主意。
眼见众人话不投机,展老爷便勃然变色,起身拂袖而去。
“罢了,一群目光短浅之辈,心中只想着那三瓜两枣的好处,根本便不是打江山的料子!”
“哼,似这等虫豸,怎么能成大事!”
“你们七个自家结义好了,展老爷我不奉陪了!”
众人吃他一骂,脸色也不好看,见他要走,谁也都不拦着,任由展老爷出了门,上马走了。
等人都去远了,吴用眼珠一转,才叹息道:
“之前保正说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我适才见在座共八人,还当是保正梦错了,如今方知,这乃是命中注定啊!”
“天定我兄弟结义,当是七人,那展老爷和咱们兄弟不是一路人,本来便不该应在这梦中。”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赞成。
“不错,那姓展的权欲之心甚重,跟咱们都合不来,还是不要强求在一起比较好。”
于是七人便把展老爷的事情丢在脑后,重新排定座次,斩鸡头烧黄纸,正式结拜,成为异姓兄弟。
再说展老爷,出了门后,却不曾走多远,便找了个僻静地方勒马回头,静静看着那晁盖的府邸。
他此行的目的,本来便是要让七雄聚义,若是多了一个他,七雄变八雄,究竟算不算完成命定事件,他也没底。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只促成七人结拜,而他自家抽身事外,在旁边看着便好。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只见那晁盖府邸之上星光一闪,七颗栲栳大的魔星从天而坠,直入院中。
展老爷阳神脱体而出,瞬间赶了过去,目光一扫,果然见到那院中七人,此刻身上都已经有彩光缭绕,分明也都被魔星附体了。
收回阳神之后,展老爷眉头紧皱,有些想不明白。
这晁盖也是《水浒传》里面的重要角色,算是个大配角,身上有彩光缭绕,也不算意外。
但他被魔星附体,那就有问题了!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那些魔星都是有定数的,那里面……
可是没有晁盖的呀!
他可不是一百零八将之中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