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展老爷如何在亭中和两位妹妹“一并下棋”,再说宝钗这边。
探春一进来,宝钗便笑着上来拉住了她的手,引到床边坐下,笑着道:
“且说个好消息与你知晓,昨日我娘便去和姨夫征询过意见,已经获得了姨夫和二姨的允准,同意你拜在我娘膝下,认个干亲。”
探春早就从赵姨娘那里知道了,因为这个,昨晚上她又被赵姨娘好一顿精神污染,被灌输了不知道多少“诱惑老爷”的方法和技巧。
探春一边数落着姨娘不谨言慎行,一边把所有话语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不过此刻从宝钗口中听到这话,她又仿佛刚知道这个好消息一样,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欢喜叫道:
“那可就太好了!”
“日后除了太太之后,我又多了一个娘亲,享受双份的疼爱。”
宝钗便笑眯眯地打趣道:
“不过却也多了一个姐姐管着你,究竟是亏是赚,那还不好说呢!”
探春听了,便也笑呵呵的拉起宝钗的手,撒娇道:
“姐姐哪里是管着我,分明便是教导我,都是为了我好,小妹哪里会不识好人心?”
宝钗便顺着她的口风说道:
“妹妹能够明白这点,那就再好不过了,日后姐姐若是哪里说的不对,妹妹可得多多担待才是。”
探春急忙便举起手来,做指天发誓状。
“姐姐说什么担待,以后若是妹妹哪里做的不对,姐姐骂也骂得,打也打得,小妹若是敢还半句嘴,那便都是小妹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宝钗急忙把她的手按下去,嗔道:
“好端端的,你乱发什么誓言!”
“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我还信不过你怎地?”
姐妹两个把话说开,顿时便感情突飞猛进,恍如亲生的一般,一点也不塑料。
两女手牵着手,并肩坐在床边,叽叽喳喳闲聊了半天,感情愈发深厚,宝钗便把嘴唇凑到探春耳边,轻轻说道:
“反正妹妹早晚也要嫁给老爷的,我今日便教教你,该如何拢住老爷的心。”
探春以为宝钗要说的又是赵姨娘所传授的那些东西,便涨红了脸。
她不好像呵斥赵姨娘那样呵斥宝钗,便只推搪道:
“姐姐现在身体康健,没准日后便能把药配齐,何必现在便让小妹学这些?”
“姐姐还是将养身体,最好无病无灾,顺利成婚,妹妹才真个开心。”
宝钗见探春满脸害羞之色,顿时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伸手在她腰间一拧,调笑道:
“你这小妮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以为我要教你男女之事么?”
“且不说这种事情不合适让我来教你,便是真教了你,那也得婚后才能用得上的,难不成你还打算在婚前就便宜了展大哥?”
“我要教你的,是如何拢住男人的心,让他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可!”
“这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妻做派,可不是那些狐媚子手段!”
探春听了,顿时便大为心动,顾不得腰间疼痛,急忙拉住宝钗的手,陪笑道:
“刚才却是小妹糊涂了,把姐姐的话给想歪了,还请姐姐莫要见怪。”
宝钗便抿嘴笑道:
“有道是人先有所思,方有所言,妹妹既然把这好话都给想歪了,可见平日里私下没少想过这些事情,还不快快老实交代,你想那事儿的时候,心中的男人是谁?是不是展大哥?”
探春顿时便羞红了脸,连连告饶道: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是小妹刚才说错话了,小妹不曾想过这些羞人事情!”
宝钗却不肯轻轻放过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莫非不是展大哥?”
“那便是琏二爷了!”
“也不是?”
“那是蓉哥儿?”
“还不是?”
“天呐,该不会……是宝玉吧!”
探春先是满面害羞,随着宝钗说的名字越来越多,便逐渐变得慌乱起来,眼看宝钗说出口的名字越来越不像话,生怕她又说出什么吓人的名字来,便急忙将她打断,胡乱说道:
“便是展大哥!”
“只是在姐姐面前,不好意思,所以方才不肯承认。”
宝钗这才放过她,笑嘻嘻地道:
“男好色女慕艾,乃人之常情,又不曾真个发生什么,想想又能怎地?”
探春生怕她继续聊这个话题,急忙转口道:
“姐姐之前说要教小妹太太做派,小妹已经忍不住想要知道了,还请姐姐详细道来。”
宝钗便正色道:
“若想做一个合格的嫡妻,首先要明白的,不是如何管家,那不过是小术而已,关键是要明白,这世间的规矩。”
“方今世间,男尊女卑,男为上,女为下,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在外当官经商,女子在家相夫教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规矩。”
“若是通晓规矩,循规蹈矩,那便不会犯错。”
“但若自忖自身才高能干,藐视规矩,自以为可以超出规矩之外,那或许可以获得一时之利,但日积月累,便必然遭受规矩的反噬,一旦遇到问题,很可能便满盘落索,彻底崩盘。”
“所以要想做好嫡妻,就必须尽可能的多了解那明面上的、暗中的、说得出口的、说不出口的……形形色色的各种规矩。”
“你知道的规矩越多,你自然就越容易被人接受。”
“无论是做人,还是管家,都是如此。”
“同样的,你越是合乎世间的规矩,你就越符合男人的审美,越会被男人喜欢。”
“所以说,你根本便不需要去讨好男人的欢心,只要你把自己变成世间最美好女子的样子,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呢?”
探春仔细品味宝钗的话,再将宝钗自身历来的做派与实际情况相结合,心中似有所悟。
怪不得宝姐姐一直在府中备受赞赏,所有人都只有夸她的,没有骂她的。
唔……好像也不全对,至少那林姑娘以前便不喜欢她。
不过林姑娘谁都不喜欢,除了宝二哥。
宝钗见探春开始信了,便继续道:
“妹妹你便是有时候太锋芒毕露了,人人都知道妹妹好强,精明能干,这在家中固然是好的,但是却有些不合世间的规矩了。”
“在男人眼中,女人便该是《女训》、《女诫》之中规定的那样,以弱为美,严守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探春听了,便不由得皱起眉来,她也是学过这些劳什子的,对其中的内容非常的看不上眼。
宝钗见了,便笑道:
“我知你不以为然,但这些规矩不是某一家规定的,而是先贤用文字记录下来,传承后世,举世女子都要遵守的。”
“你可以心中不认可这些,但你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还要假做认可,让自己的行为符合这些才行,否则必然招人闲言碎语。”
“当然,这些话都是官样文章,是说给外人听的。”
“咱们自家姐妹,我私下里与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真的便一板一眼的照着那些破书上的话去做。”
“若是如此,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味道?”
“写书的那婆子自己把自家活成了木雕泥塑,苦了一辈子不说,还打算让后世女子都一并像她一样吃苦。”
“她自己活的不痛快,也不让别人活的痛快,分明便是打算报复社会,居心不良,应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探春听宝钗说的有趣,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担忧也去了大半,集中精神来,继续听宝钗讲解该如何糊弄外人。
“姐姐今日跟你讲的,是如何利用规矩,那首先你就得先知道规矩是什么样的,然后才能想法子去钻那规矩的漏洞。”
“作为女子的规矩,都在那些女书里面写的清楚,妹妹回去后仔细研读,然后咱们再说该如何寻找有利于自己的内容来辩经。”
“咱们这里只说一些简单易行,容易见效的具体手段。”
“没有人能够讨好所有人,总有地方做的不好,让别人讨厌的。”
“但别人对你的观感,其实是一个整体,是对你的好感和恶感相互抵消之后的总和。”
“你只消让好感远远大于恶感,那么别人自然就会喜欢你。”
“说穿了,不过便是机变哄人而已。”
“人人都有弱点,发现别人的弱点,然后有针对的进行讨好,这样就会事半功倍,最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就算你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别人也会不自觉的把恶感忽略掉,甚至还会为你找理由或借口。”
“就拿展大哥来说吧,他最大的弱点,便是好色!”
“所以在定亲之后,我便做主,把香菱姐姐送给了他做妾,立时便获得了他的好感。”
“后来我发现他对我的贴身丫鬟莺儿有意,便一并把莺儿送了给香菱姐姐做陪嫁。”
“后来展大哥纳妾,其实都是我怂恿的!”
“我跟展大哥说,他纳了尤二姐为妾,便可以和宁国府成为姻亲,打好关系,对展家的生意大有好处。”
“邢姨娘也是同样的道理。”
“便是金钏儿和玉钏儿姐妹,都是我让我娘给了二姨建议之后,二姨才起意送丫鬟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打探一番,我这话语的真假。”
“你说,换了你是男人,有这么一位为了自家着想的‘贤妻’,你舍不舍得放弃?”
探春听完之后,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止如此啊!
如今宝钗姐姐都快要死了,还在临死前,惦记着为自家老爷寻找一位替补的“贤内助”,这种做派,岂是普通女子能够做得到的?
这也实在是太……贤惠了!
这是真.贤妻啊!
最糟糕的是,任何一个嫡妻继任者都会被展大哥和故去的前任相比较,若是表现相差太远,只怕在展大哥心中……
探春心头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认了这门干亲,得到姐姐亲传妙法,否则的话,日后恐怕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却听宝钗又道:
“展大哥是个怜香惜玉的,但你得给他创造怜惜的机会不是?”
“迎春妹妹便是靠着柔柔弱弱、任人拿捏的那副样子,反而入了展大哥的眼。”
“妹妹你若想让展大哥回心转意,那就得收起你那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更低一点才行。”
探春听了,便犹豫起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虽然也懂权变,但是很多时候明白和做到是两件事。
迟疑了一会儿后,探春问道:
“姐姐,这婚姻大事,不是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如今有了老爷提亲,干娘支持,姐姐托付,难不成展大哥还会不娶我么?”
宝钗听了,便翻了个白眼,嗔道:
“展大哥如今家中父母俱已亡故,一切全由他一人决定,否则的话,何须这般复杂,直接去说服展伯伯不就好了?”
“虽然有了我们的帮衬,展大哥多半是不会拒绝的,但凡事无绝对,万一出了意外呢?”
“别的不说,展大哥是个好色的,若有人在这之前,先不知廉耻的去色诱于他,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那你说展大哥还能再另娶别人么?”
“都是贾家的小姐,谁背后还没有父兄支持啊!”
探春听完,顿时恍然,心头提起紧张感觉的同时,一种弯道超车的想法却同时在心中油然而生。
与其被别人下手反过来用龌龊手段占了先手,那还不如……
她面色瞬息变幻了数次,把这个想法在脑海之中转了几转,但她本就是个冷静自持之人,很快便心头一醒,摇了摇头,把这念头打消掉了。
不妥不妥,这法子虽好,但却会让展大哥看轻,日后便是成了婚,只怕也难以和睦。
宝钗在旁边冷眼旁观,看着她先是心动,然后却又很快冷静下来,便知道这次引导失败了,就似笑非笑地道:
“妹妹刚才莫不是打算干脆便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那你可就想错啦!”
“若是这法子这般容易见效,难不成我便不会去做么?”
“可现如今我依旧还是处子之身,可不曾用过这等法子。”
探春被戳破了心中想法,面上顿时便是一红,急忙摆手道:
“姐姐莫要说笑,妹妹岂会这般不知廉耻,不曾成婚便做出这等苟合的行径!”
宝钗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意味深长地道:
“好妹妹,咱们都是自家人,姐姐又时日不久了,这就跟你说几句贴心窝子的话。”
“所谓的礼义廉耻,那东西还不是就和写《女训》、《女诫》那些书一样的人规定出来的么?”
“府中每到年节,便有大小官员过来拜望,什么求官的、攀亲的……不一而足,你也见过他们的嘴脸,哪里有什么礼义廉耻,还不是一切利字当头么?”
“他们之中,又有多少都是通读了圣贤书,考中举人、进士出来的,可你见他们按照书上教的做了么?”
“咱们再说几句不敬的话,东府里的扒灰、养小叔子,难不成便很知礼守节么?”
这番话说的太透,直把探春唬得脸色发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宝钗见了,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
“怕什么,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便是你说了什么出格的话,难不成我还会去告发你不成?”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如今都这个样子了,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了,只顾在余生几月活的开心恣意一些便是了。”
探春还有几十年好活,哪里敢像她这般肆无忌惮说话,当即便苦着脸陪起笑来,却不敢多嘴。
宝钗长吸一口气,叹息道:
“若是妹妹总是顾虑着这礼义廉耻,那只怕你终究还是做不到脱离礼教的束缚的,想要自由快活过一生,那可就难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想要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都不是什么上策。”
“姐姐可不是在乎礼法之人,若是这法子好用,姐姐早就脱光了钻展大哥被窝里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不过这法子虽然不够王道,但却是掀桌子的最佳办法。”
“若是日后,妹妹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大可以把这招当做最后的底牌,一举逆转局面,也未可知啊!”
探春先是被宝钗的虎狼之词给惊到了,长着小嘴儿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就被她的话给说动了,暗暗在心中拿定主意,要把这张底牌给留下来。
宝钗知道这话说进了探春的心里,便不再继续,而是笑着转换下一话题道:
“只是找到弱点还不够,做事情还必须讲究方式方法。”
“这世间的男人啊,都是虚伪的,展大哥也不例外。”
“他们那些男人啊,做什么事情,都要给自己套一层伟光正的皮,明明心中千肯万肯,嘴上却还要装腔作势的,各种推脱抗拒,非得要让自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不让任何人有说嘴的机会。”
“既然他们不能做坏事,那所有的坏事当然就只能是咱们女人来做喽!”
“坏人是你来做,好处是老爷来收,你说老爷心中会不会喜欢你啊?”
“便像是我之前送香菱姐姐给展大哥,那都要做出求他收下的态度,否则他都未必会收。”
“看起来我似乎很吃亏,但我的目的是让展大哥领我的情,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根本就不需要在意。”
“这就是人情世故了!”
“妹妹你有时候就是过于公事公办了,那就非常不讲人情了。”
“你以为你对所有人非常公正,毫不偏袒自家人,别人就会认可你么?”
“别人只会觉得,你连自家人都不照顾,自然更不会关照他们这种外人,怎么会亲近你呢?”
“亲亲相隐,官官相护,这些也都是规矩,不成文的规矩,妹妹若是不认可这些,那自然便不会受到这些规矩的庇护,得不到这些规矩涵盖下来的好处。”
“你我姐妹性格不同,我也不晓得你究竟能够接受多少,但作为姐姐,我要讲给你听。”
“用或不用,尽数在你。”
探春听完,便沉默了下来。
这些都是金玉良言,都是经验之谈,都是很好的东西,但她的性格却接受不了。
犹豫再三之后,探春拉着宝钗的手,叹息道:
“姐姐的心意,妹妹已经尽知了。”
“但正如姐姐所说,这许多做事方法,妹妹真个学不来。”
“若非让妹妹勉强这般去做,还不如……还不如便干脆用那最后的下作手段,反而更让小妹容易接受一些呢!”
宝钗听了,便是“噗嗤”一笑,调笑道:
“那倒简单了,要不要姐姐帮你创造机会呀?”
探春被她这么一戏,顿时心中的惆怅都烟消云散,涨红了脸,不依道:
“姐姐又来逗人家了,小妹就是那么一说,哪里会这般便轻易放弃。”
“妹妹且试着去攻克展大哥的‘弱点’,看能不能堂堂正正的得到这门婚事,若是不成……到时候再说!”
宝钗听了,便笑嘻嘻的去呵她的痒,探春便嬉笑着回手也呵她的痒,两个姐妹便笑闹成了一团。
探春意志坚定,没有完全被宝钗带歪,但一直在隔壁偷听的薛姨妈,则被自家女儿的话给忽悠瘸了,越想越有道理。
那些男人们都不讲礼义廉耻,凭什么偏偏要让女人们持正守节?
以前她也把《女训》、《女诫》之类的女书奉为圭臬,甚至宝钗的女书都是她亲自教的,但现如今听宝钗这么一说,她越想越觉得,写这些书的老女人,多半心理是有些问题的,是想让后世女人都跟她们吃一样的苦,才写这些书的。
人都会给自己所做的事情找个合理的理由的,薛姨妈自己没那个本事,心中便非常彷徨失措,但如今听了宝钗忽悠探春的话,便恍然若有所悟,将这套理论直接照搬了过来。
有了这个理由之后,不期然的,薛姨妈心中因为决意献身、荒唐春梦,以及被众女抓包等事情造成的压力,便莫名减轻了许多。
再说探春,辞别宝钗之后,回到家里,琢磨着该怎么样才能攻克展大哥的“弱点”,让他能够把自家和宝姐姐这种“贤妻”相提并论。
但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除了“送女”以外的其他法子。
可她身边就两个丫鬟姿色尚可,又没有什么表姐表妹之类的亲戚可供使用,着实欠缺美色资源。
她也琢磨着要不要找人一块商量一下,但这种事情,不方便说与外人知道,本来的姐妹现在都是竞争对手,旁人便更加信不过了。
她思来想去,居然只能想起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姨娘能够信任。
这就很尴尬了!
若论起身边谁对这些歪门邪道更熟悉,那毫无疑问要数赵姨娘最合适。
而且虽然赵姨娘是个没有分寸的,还经常到处招惹事端,但赵姨娘毕竟是她的生母,是决计不会害她的。
虽然她经常嫌弃呵斥赵姨娘,但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
赵姨娘从来不曾主动害过她,但人蠢没药医,她又菜又爱惹事,偏偏手段又差,每次惹事都会被抓包,然后就会牵连到她,真心是无妄之灾。
久而久之,她就越发的嫌弃起赵姨娘了。
可今天宝钗说的话,到底还是让她心头有所触动。
或许,应该改变一下对亲眷之人的态度了。
毕竟,很快她就要又多一个义母了,若是连亲母都不关照,怎么让义姐相信她日后会关照义母?
想明白后,探春便让侍书去请赵姨娘来议事。
赵姨娘得到消息之后,心中奇怪,但依旧很快赶了过来。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何?”
“薛家那边和展老爷说让你代替宝钗出嫁的事情了么?”
一见到赵姨娘这副毫无城府的样子,探春的心头莫名便又烦躁起来。
人是不会对自己不在意的人的言行产生波动的,赵姨娘便总能很轻易的让探春情绪暴躁起来。
探春皱着眉,先把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才道:
“如今宝姐姐身体康健,说什么代嫁不代嫁的?”
“薛姨妈愿意收我为女,也是见我机灵孝顺,与她言语投契,所以才想着结这门亲。”
“女儿愿意拜入薛家,也不是为了什么富贵、亲事,而是有感于薛姨妈对女儿的关照,愿意在她膝前尽孝……”
“行了行了,这都是自家人,还说这虚应故事作甚?”
赵姨娘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没好气地坐在桌旁,自己倒了凉茶来喝,然后冷笑道:
“还扯什么机灵孝顺、膝前尽孝,你这亲娘整日里都被你呼来喝去呢,也不见你有半点孝心!”
“啊不对,你的孝心都在那太太身上的,轮不到你亲娘头上,更遑论那干娘了!”
“明明大家都是各有所求,那就跟做生意似的,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讲个清楚明白不就得了,还非得装模作样的,搞出那伪善的模样来哄人。”
被她这一顿抢白,探春登时便把原本的理智都给抛在了脑后,竖起眉毛来,厉声喝道:
“姨娘又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些年来,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惹下了多少祸患,还不长记性!”
赵姨娘早就对自家这个女儿的话免疫了,也不以为然,只翘起脚来,大喇喇地问道:
“既然不曾把事情挑明,你让人找我过来作甚?”
探春犹豫了半晌之后,才吃吃地把宝钗对她说过的话都说了出来。
不等女儿把话说完,赵姨娘便眉开眼笑起来,拍着大腿叫唤道: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宝姑娘多有见识,知道得对自家人好!”
“偏你这丫头是个分不清里外的,以前只知道跟在大房的屁股后面,一点都搞不明白谁才是自家人!”
探春听完,忍不住停了话头,又和她吵了起来。
两人的这种相处模式早就已经多年了,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在吵了几句之后,又无缝切换回正题,继续听探春讲事情。
赵姨娘是个没城府的,听到合心意的话,便忍不住要插口发表自家意见,再把女儿好一顿损,然后探春便又忍不住要反驳,结果自然是又继续吵上一通。
说了吵,吵后说,就这般断断续续数次之后,探春终于把今天的经历都说完了,然后让赵姨娘给参谋一下,想想办法。
赵姨娘听完便拍掌大笑起来,道:
“这有什么难的?”
“不就是送女么?”
“这还值得咱们操心?”
“咱们没有那许多亲眷,但府内的漂亮丫鬟绝对管够!”
“回头我跟老爷说一声,专门挑那漂亮的丫鬟调到你身边来伺候。”
探春听完便皱起眉来,冷笑道:
“姨娘又在胡来,这府里的丫鬟都是有主儿的,哪里是说能调过来,就能调过来的?”
“再者说来,就算你有这心思,老爷和太太又怎会任由你胡闹!”
赵姨娘听完便白了自家女儿一眼,撇嘴道:
“亏你还是个小姐,你整日里活的小心翼翼的,决计不肯越雷池半步,却不晓得,你不踩出去,怎么知道那地方不能踩?”
“我是府里的姨娘,便是行差踏错了,又能怎地,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你做什么事情都首先担心老爷太太,那倒也不算错,但这次的情况却不同,你是不知道老爷和太太对这次联姻有多么重视。”
“这么说吧,府里近些年的花用是越来越大了,庄子上的那点产出早就不够了,这些年都是在寅吃卯粮,现在更是完全靠着展家的酒水生意撑着。”
“你真当薛姨妈想收你做干女儿,老爷太太就会答应了?”
“我私下里琢磨啊,多半老爷太太是惦记着薛家的产业呢!”
“所以说,目前这桩婚事,老爷太太是最支持你的了!”
“至于说那些丫鬟,你更是不用担心,若是她们知道是能当做陪嫁一并去到展府的,那都得抢破头!”
“之前的林红玉,你知道吧?”
“她爹娘使了银子给她换了一个去展府的机会,如今在邢姨娘身边做事,一个月的月钱比老娘都多,还三五不时的有赏钱可拿,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人!”
“我都想好了,这漂亮丫鬟,就数宝玉房里的最漂亮,我就专门盯着宝玉要,让老爷太太去下令。”
探春听了之后,顿时便吓了一跳,急忙阻止道:
“姨娘可千万莫要招惹宝玉,那些姐姐妹妹可都是宝玉的命根子,你若敢动她们,只怕宝玉要到老祖宗那里去哭诉,到时候谁也护不住你!”
赵姨娘听了便得意地道:
“若是别的时候,或许我还不敢动他。”
“但自从有了晴雯的事情之后,太太早就对宝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不满了,生怕自家的宝贝儿子被那些狐媚子给带坏了。”
“如今有了这个正当理由,只需我在老爷耳边吹吹风,老爷自然会开口,让太太来做这个恶人。”
“好女儿啊,你得跟为娘学着点,这床头风的威力,可是大着呢!”
“若没有老爷护着,你当我这些年惹出来的那些事情,太太还会放过我么?”
“将来你若是真嫁过展府去做太太,那老娘便把这些年总结出来的各种手段都好好传给你,定然让展老爷对你爱不释手,绝对不会被那些狐媚子抢走本属于你的宠爱。”
接下来赵姨娘的话便偏离了原题,开始往下三路走去,直把探春给说的面红耳赤,但偏偏她心中也清楚自家姨娘所说的话是对的,是她将来必然需要学习的,于是便只好忍着羞涩,硬着头皮往下听。
赵姨娘本来以为自家女儿没多久就又会假装正经,把她喝止赶出去,结果却看见探春分明便用心在听,顿时便欢喜起来,更加使出了全身解数,把那种种花样,说的是花团锦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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