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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失控

    姜芜一连几日,又是吃不好,又是睡不着。

    楚凌倒是没再让她侍寝了,虽然他做起来凶狠,可平日里并非重欲之人。

    但姜芜每日都需要给他研磨伺候。

    楚凌不喜欢旁人近身,就用她用得顺手。

    对于这个,姜芜真是恨得牙痒痒,却还不得不低眉顺眼地伺候他。

    他也不怕自己偷了机密去陷害他。姜芜真的想这么做,可她着实太废物了,如何做这种事情,着实毫无头绪。

    事实上,楚凌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有政敌这种东西的出现,先不说她都不知道偷什么,就是偷到了,也不知道该给谁。

    烦死了。

    她有些想莫阳舟了,再不见见他,姜芜觉得自己要疯。

    于是她给青阳公主下了拜贴。

    这两人如今已经是心照不宣,她下了拜贴,那边就知道怎么安排了。

    不过这次姜芜没去成。

    她在路上遇到了儿子。

    楚烨在一个酒馆门口正要进去,他同行数人,俱是相仿年纪,十五六岁少年郎,一面礼让着一面相继进入酒馆。

    虽然那个个都难掩意气风发,个个俱是风华正茂,她的儿子在其中,依旧是最瞩目的。

    姜芜心中骄傲得很,便是不亲,那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便不是她教导的,那也长成了惊才艳艳的才子。

    她没叫住阿烨,虽然见一面不易,但也不想扰了他好友相聚的兴致。

    见了他进去,姜芜放下了车帘,叮嘱下人一会儿提前去将他们的帐结了才离开。

    马车未走出太远,忽得停了下来。

    “夫人,”马夫在外边开口,“少爷过来了。”

    姜芜一愣,打开车帘往后看,果真见着向这边跑过来的少年。

    她的眉眼忍不住弯起,难掩喜悦地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阿烨。”她笑意吟吟,“慢点。”

    少年因为跑得太快,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喘息,却很快就调整好,规规矩矩行礼:“母亲。”

    “你怎么过来了?”

    “孩儿见着了您的马车,既是遇着了,母亲怎的……”说到这里,楚烨有几分迟疑,“怎的不叫住孩儿?”

    说不上埋怨,但那语气是可以听出些许失落的。

    姜芜有些惊慌,怕他误解:“母亲只是不想扰了你们同好之间的相聚。”心里又因为儿子对自己的在意,升起几分喜悦。

    她对孩子,自是与对楚凌不同的。

    她的孩子与她素来不亲,言语之中总是过多冷淡,让她伤过很多心,可每次只要对方微微对自己亲近,她又忍不住原谅这些伤心。

    “旁的事情哪有母亲重要?”楚烨语气都急了几分,仿若被惹伤心的是他一般,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暗淡下去,他的视线快速瞥了一眼姜芜身后的下人们,又收敛了方才的急切,“既是遇见了,母亲若是无事,能陪……孩儿饮茶吗?”

    姜芜当然愿意,她甚至诚惶诚恐。

    两人就近去了一间茶馆。

    其实能聊的也不多的,楚烨今年已过了会试,如今在国子监学习,只等来年的殿试。

    姜芜倒是不担心,他有楚凌这个丞相父亲是其一,阿烨自己也是顶优秀的,此次的会试,他便是拿了第一名会元的位置。

    但她还是问了几句学业。

    姜芜觉着阿烨应该知道自己并不懂什么的,但他也没有不耐烦,对于自己的问题,都一一耐心作答。

    她开始觉着,送去老宅养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孩子的性子跟他父亲完全不同,看起来被教得很好。

    适逢下边又有人提起即将归朝的如月郡主,姜芜特意去听了听。

    众人对这位郡主,都是大加褒赏与怜悯的,毕竟那么一位弱女子,为了两国远走他乡,而今十几载后终于归来,谁人提起不唏嘘?

    她听了几句,回过头,见阿烨也在听。

    “阿烨也喜欢这些八卦吗?”姜芜觉着稀奇,在她的印象里,孩子可能只对圣贤书有兴趣。

    楚烨脸上带上了几分笑容:“也听听的。况且是郡主这样的奇女子,用那样柔弱得肩膀,担起如此重担。郡主远赴他乡这么多年,如今能回来,也是大燕强盛的证明。而且……母亲你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姜芜的指甲死死扣着手心。她高兴?她是挺高兴的,如果这些话不是从儿子口中说出来。

    她知道的,孩子是心地善良,他同情弱小,他充满怜悯。

    可姜芜的心,从没有这么难受过。她控制不住地难过。

    就算和离了,她也带不走孩子的,想要孩子就是痴人说梦,她不敢想。

    到时候楚凌娶了楚嫣,她就是阿烨新的母亲。

    是阿烨崇敬尊重的对象,是他欣赏的奇女子。

    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那自己呢?明明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自己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下来的。

    姜芜在楚烨惊慌的目光中,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

    她急忙擦拭眼泪:“不是的,阿烨,跟你没有关系的。”

    可因为太过委屈,她的眼泪就像是擦不完一样。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她都是一把年纪的母亲了,却在孩子面前,这么没有形象地哭泣。

    这么一来,在阿烨的心里,自己这个母亲,就更加废物了。

    姜芜心口难受得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好恨!她不知道自己该恨什么,她恨一切让自己走到今天的人,包括这个没用的自己。

    “母亲!”

    楚烨应该是真的被吓到了,起身之时椅子也被推去了后面,他还没来得及走到母亲的身边安慰她,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男人站定在姜芜的旁边。

    “怎么回事?”

    楚烨的脸色白了几分,姜芜更是马上止住了哭泣,她抬头去看,那个高得让她不得不头仰得厉害的男人,可不就是楚凌。

    两人对视的瞬间,姜芜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沉上了好几分,她僵硬得一动不敢动,看着楚凌抬起手,抚摸上自己眼角的泪。

    带着老茧的手砥砺在细腻的皮肤处。

    这原是充满怜惜的动作的,被楚凌做出来,姜芜却完全感受不到,她只觉着冷意。

    “父亲。”楚烨及时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楚凌没有立即回答,半晌,他收回了手,终于看向对面照着的自己的儿子。

    姜芜急忙低下了头。

    方才没看到楚凌从外面进来,大约是本就在茶馆里面的,着实是倒霉透了。

    “你做什么惹得你母亲哭了?”

    姜芜刚刚放下的心,在听到他的责问时又提了起来。

    她慌忙站起,赶在楚烨开口前解释:“不是的。只是方才听到下边的人说起如月郡主,我想着郡主年纪轻轻就远离故乡,一时难过才会如此。”

    她的心里呕死了。若非不得已,她真不想说这种话。

    实在是楚凌对自己的玩物,有一种摸不透的保护欲,平时只要自己受伤了、不高兴了,他就一言不发地处罚相关的人,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姜芜恨他这一点恨极了,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是保护了,只觉得是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胁迫着,让她被迫背负了一笔笔罪孽。

    楚凌死后如果下地狱,自己肯定也逃不掉。

    尽管如此,楚凌也没有把她的解释放在心上,他依旧在看着楚烨,眼里带着某种威压。

    姜芜才发现这父子俩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对峙的敌人。楚烨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这会儿面对着父亲也毫不退缩。同样凌厉的眉眼,让这对父子更为相似了。

    “大人。”

    她又开口唤了一次。

    姜芜就没指望过楚凌能有一点什么父爱,这个人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所有的感情,大概都只给了楚嫣。

    这次楚凌终于动了。

    “回府。”

    姜芜知道今日是哪里也去不成了,她还想多跟楚烨说两句话,可在楚凌的目光下,一句多余的都不敢说,只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年。

    无力,她没有办法亲近,更没有办法在将来带走他们。

    ***

    姜芜其实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憋在胸中的那口气,迟迟抒发不出来。

    她很不喜欢楚嫣。

    哪怕她十分期待着楚嫣能够回来,让楚凌与自己和离。但这与她讨厌楚嫣并不冲突。

    十八年的夫妻了,她还是比不过那个人的一根手指头。

    说不恼怒是假的,那个女人让她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笑话,让她一想起,就觉着无比挫败。

    也不是为了楚凌的那点爱,哪个人能没点胜负欲呢?

    当然,为了以后的自由,这种讨厌,她原本是能忽略的。

    可一旦涉及到孩子,姜芜只觉着那难受越发明显到自己不能容忍,她知道,那是嫉妒。

    她嫉妒不久后的将来,有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着她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假以时日,那个假母亲,定然能在儿女的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超过自己的位置。

    毕竟楚嫣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废物,十几年了还谁也比不过。

    姜芜知道自己小心眼得很,她心里一郁结,每日胸口都像是压着什么,让她郁闷又恼火,仿佛不做点什么就痛快不起来。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个开满了桃花的院子。

    姜芜的怒气也到达了顶点。

    ***

    姜芜原开始,并不知晓自己是什么狗屁替代品。

    她只是小户之女,能嫁与国公府的嫡长子,她的夫君又如此俊美无双,哪个少女能忍得住不心动呢?

    婆婆看不上小门户出身的自己,多有刁难,他甚至顶着压力单独立府。

    姜芜真的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这般做的。

    直到后来,才发现,什么为了自己?他就为了与他那个名义上的妹妹,能更好地行苟且之事。

    瞒自己一个傻子,可比瞒着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容易得多,他还得顾着他那个妹妹的颜面。

    这个院子,便是之前楚嫣住过的。

    被楚凌保护得好好的,看看那盛开的桃花,姜芜越看,心里那股火就烧得越旺,她想着那个卑微讨好楚凌的自己,满心满意都是他的自己,因为他迟迟不肯圆房而忐忑不安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哪里会知道呢?他们第一次圆房,是在楚嫣和亲离开的那天晚上。正主彻底走了,替代品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半生,姜芜不管从哪一刻开始回忆,都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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