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义态度坚决,顾欢喜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至于如何达成目的,许怀义自有打算,在支持小鱼入朝观政上一事上,韩钧就是他最坚定的盟友,晚饭后,他溜达着又去了侯府一角的偏远小院子。
韩钧早就在等他。
俩人相对而坐,一上来谁都没着急开口,默默的喝了两杯茶,韩钧才打开话匣子,“我已经跟皇上说了……”
许怀义抬眼看着他,“皇上是个啥态度?”
韩钧迟疑片刻,苦笑道,“自然是有些不快的,不过,我替你解释找补了几句,皇上也就揭过此事不谈了,你放心吧,以后不会越过你直接赐婚。”
闻言,许怀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你这么一说,我还能放心吗?”
“怀义,你别多想……”
韩钧下意识的要解释,却被许怀义抬手打断,“行了,你不用替他遮掩,早在让你帮忙去找他时,我其实就猜到结果了,他是个什么反应,我能想象的出来,无非就是那几样,什么贪得无厌,恃宠而骄,还有携恩图报,骄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或许还有功高震主,以下犯上之嫌,对吧?”
韩钧脸色变了变,“没你说的这么严重,你是什么人,我清楚,他也了解,如何会那般看你?
什么功高震主?
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许怀义无所谓的笑了笑,“你紧张啥?这里就咱俩,说的话,不会过第三人的耳朵,还不能敞开了聊一下?”
韩钧压低嗓子道,“那也不能乱说什么功高震主,这是忌讳。”
许怀义讥笑道,“可也是事实啊,难道他不忌惮我吗?”
韩钧想起永平帝说的那些话,眉头紧簇,说话没了底气,“其实没什么可忌惮的,你现在又不掌兵权了,虽管着禁卫军,却也是个副职,上头还有肖统领压着,他忌惮你什么?
真要忌惮,又怎么会想向你聘阿鲤当太子妃?
那不是更给你增添筹码?”
许怀义冷笑道,“筹码?你咋知道那不是牵制呢?
满京城,谁不知道我疼闺女、视若珍宝?他用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就把阿鲤关进皇宫,这跟用人质拿捏我有啥区别?”
“何至于此?”韩钧急切的道,“你真是想太多了,他是为了锦儿,一来锦儿跟阿鲤青梅竹马,他想成全俩孩子这份情谊,二来,也是想给锦儿增添一份助力,你也清楚,锦儿背后没什么人,势单力薄,以后如何坐稳太子之位?
后宫那几个小皇子,可一天天的都长大了,哪个不盯着锦儿?
皇上便是有心护着,也不能一意独行,如果朝臣们都属意其他皇子做储君,他也得妥协,不然社稷难安。”
许怀义听完,嘲弄的问,“你就是这么给自己洗脑的?”
韩钧咬牙,“这都是真的,我难道还会骗你?”
许怀义呸了一声,“你拿这话糊弄旁人可以,忽悠我还嫩了点,诚如你所说,他都是为了小鱼好,是为了稳固小鱼的太子之位,那另找其他人联姻不是更好?
我本来就支持小鱼,别人不知,他是清楚的啊,哪里还需要用联姻来拉拢我为小鱼出力?
我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
他真要为小鱼打算,就该另择一门好的亲事,比如几位内阁大臣家的嫡长孙女,六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谁家接了太子妃这个大馅饼,会不肝脑涂地的为小鱼奔走?
再从手握实权的高门大户中选两位侧妃,很轻易的就能帮小鱼拉拢好几拨助力,稳固太子的阵营,这不就建起来了?
多简单!
可他做了吗?
没有,反而是让我家阿鲤去浪费那个太子妃名额,你说,他这是为小鱼好,傻子都不信!”
韩钧的脸色一点点变的苍白,嘴巴张张合合,却挤不出一丝声音来。
是啊,多简单的道理,永平帝能不懂?身为帝王,他比谁都深谙此道,可偏偏,他没那么做!
用一门亲事,不止试探许怀义,还在防备锦儿。
许怀义继续道,“小鱼可不小了,都能谈婚论嫁了,可还被他放在上书房学习,学什么?还有啥好学的?别人不知道,他难道不清楚小鱼是谁的学生?
小鱼跟着江先生三年啊,用江先生的话说,若非他年纪实在小,进宫那年就能去考秀才了,当皇帝又不是考状元,学那么多经史子集真有用?
他若真对小鱼好,为他打算,那就该帮小鱼铺路了啊,可他有吗?”
韩钧瞳孔一缩,哑声问,“你,你不会是想让锦儿入朝观政吧?”
许怀义淡淡反问,“不应该吗?”
韩钧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你这是在挑衅他的威严……”
许怀义哼了声,“又不是让外人去观政,小鱼是他的亲儿子,是大雍选定的继承人,他若有心,就该主动提及,还挑衅呢,我不过是让小鱼去行使他的合法权益罢了。”
闻言,韩钧又是面色大变,“你,你已经锦儿说了?”
许怀义随意的“嗯”了声。
韩钧急声道,“你怎么能说这种事呢?你这不是诚心加剧他们俩父子间的矛盾吗?”
许怀义冷笑,“我不说,他们父子间就没矛盾了?何必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只要小鱼还想上位,这矛盾就永远存在,你总不想让小鱼当一辈子太子吧?”
韩钧噎住,半响后,才颓然道,“那也不用这么急……”
许怀义道,“急吗?不是都准备五年了?你别说,这五年,你啥都没干,就帮着给皇上干脏活了。”
“我……”
“是爷们就痛快点,就说这事儿,你干不干吧?”
见他一脸不耐,韩钧苦笑道,“你没有选择,难道我这当舅舅的就有了?于情于理,咱们都只能跟锦儿共进退。”
许怀义摊手,“那不就行了,看你这纠结样儿,真有那么为难?”
韩钧叹了声,“这事能不难吗?皇上,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齐王了,那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要求他,他登基后,锦儿就是太子,可现在,我以什么身份去找他谈?舅兄?不好使了啊,他如今不缺文臣武将,哪里还会将我这个舅兄放在眼里?
昔日的那点愧疚和恩情,早已所剩无几了。
你信不信,我若替小鱼去提者入朝观政的事儿,他保管不答应,就算明面上不翻脸,暗地里也得记我一笔,指不定就想啥法子把我给远远的打发了……”
“我信!”许怀义揶揄的看着他,“如今有新的国舅爷,你这前国舅,自是要失宠了,想开点吧,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皇上也不能例外嘛,呵呵!”
韩钧,“……”
调侃几句后,许怀义正色问,“你真没办法?”
韩钧蹙眉思量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怕是没啥用了,那就只剩下形势所迫,逼他不得不答应。”
许怀义心中一动,好整以暇的问,“怎么个形势所迫?”
韩钧不甘的哼了声,“你还能不知道?”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摇头。
韩钧不信,倒也没再掰扯,低声说了他的打算,末了问,“你觉得怎么样?”
许怀义神色复杂的道,“我小看你了啊,你这些年是真没闲着呀,都在闷头干大事啊!”
韩钧表情一僵,“讽刺我?”
“不,不是讽刺,是真心夸赞和感慨……”许怀义一脸的真诚,眼底还带上几分笑意和好奇,“你都是怎么拿捏住他们的把柄的?”
韩钧幽幽的道,“看家吃饭的本事,不方便透露。”
许怀义了然点点头,“行,那就不问了。”
“那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啊,那么多大臣请求太子入朝观政,皇上还能继续无视?”
韩钧试探的道,“不过,那些人里还是缺了几个有分量的,若是能让孙首辅和江先生帮着开口,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再无变数了。”
许怀义斜睨着他,“你想法不错,就是以后别再想了。”
韩钧,“……”
“孙家从来不站队,你以为凭我去求个情,师祖就会卖我面子?那也太天真了,至于江先生,我没脸开口,也没法说,无缘无故的让他帮小鱼,理由呢?能透露小鱼的真实身份吗?如果不能,我莫名其妙去求,又算咋回事?”
韩钧被怼的哑口无言。
许怀义嗤道,“你啊,就是既想,还想,都想要,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儿?”
韩钧叹了声,自嘲道,“是我太贪心了!”
许怀义又道,“如果所有人都为小鱼说话,也不是件好事儿,他若那么得人心,皇上不得更寝食难安?
留有余地,才能进退自如。”
韩钧点头,反过来好奇的追问他,“你原本是有什么打算?别说你没想着怎么送锦儿入朝观政。”
许怀义老神在在的道,“我本来是想找点事儿,给他施压,让他主动把小鱼拉进朝堂,帮他分忧也好,背锅也好,总之先融进那个圈子,以后再慢慢扎稳根基,逐渐取代他的权力。”
韩钧听得眼睛一亮,“那你这个法子比我的好用啊,还不用撕破脸,说不定操作好了,他还能对锦儿生出点愧疚,如此,以后也能认真教一教锦儿,快说说,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许怀义却卖起来了关子,“先用你的吧,以后再用我那个,后面要打的硬仗可不少,一下子全都掏空了,还怎么玩儿?总得留点底牌吧。”
韩钧一愣,“后面还要继续跟他对抗吗?”
“不然呢?”许怀义平静的看着他,“入朝观政只是开始,不是结束,以后的冲突对立,绝少不了。”
韩钧一下子沉默了。
许怀义站起身来,“父子走到那一步,我们都不愿看到,但身在皇家,这不就是他们的宿命吗?
一代又一代,谁也逃脱不了,齐王是怎么坐上皇位的,你莫是已经忘了?将来小鱼想当帝王,其争斗的惨烈程度,怕是也不遑多让。
你该比我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是!怎么事到临头,反而犹豫不决了?”
韩钧闭了闭眼,“是我心存侥幸又拖大自满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你在明处使力,我暗中用劲,你我联手,将锦儿送至皇位,如何?”
最后几句,终于有了几分决绝魄力,许怀义应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