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佛尔马林具有禁锢灵魂的作用,难道是因为张晓打破了标本罐,所以将婴灵放了出来,然后顺便附在她腹中胎儿身上?
但是它不该去找自己生身父母才对吗?
一般流产胎儿的婴灵,都是跟着母亲,以母亲的元气为食,一直到它本该的阳寿尽了以后,才会像正常的鬼魂,回到阴间,等着轮回转世。
安默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如果梦境属实,那婴儿应该是活着出生的,最后被活活淹死的。所以说,它和直接流产的胎儿还是略有不同。
或者,由于死后立即被泡在佛尔马林里,时间又过了这么久,它或许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母亲,所以才混乱找人上身。
思及此,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问学习委员要了解剖老师的电话号码,打了通电话,就立即赶往老师家中。
她为什么这么急?因为在她天真的以为那只是噩梦时,发现双手手腕,双脚脚踝处,都有半圈被什么勒过的红色痕迹。
这充分说明昨晚上那一切,并不只是单纯的噩梦而已。
安默不知道它到底想要自己干什么,但是她知道,按照故事里的情节,去寻找事情真相终归没有错。
她怕它又去折腾无辜的张晓,走的时候,特地嘱咐张晓不要说不要孩子之类的话。
出了医院,那股阴冷之感瞬间消失,浑身上下顿时无比轻松,安默叫了出租车,赶到就住在附近的解剖老师家里。
二十分钟后,准时出现在解剖老师李峰家中。
李峰家布置得很普通,墙纸家具都以白色为主,包括地面在内都是一尘不染的干净。
这就是医药工作者的通病,因为了解得多,所以觉得什么都有病原微生物,洁癖。
安默换了拖鞋,进入客厅,正前方,供奉菩萨的香案格外显眼,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我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假装客套,直接切入主题。
“李老师,周五打碎标本的同学怀孕了,但是孩子有些古怪,我觉得可能与…那死胎标本有关,老师能不能告诉我那胎儿的来历。”
她在电话已经将事情大概向李老师陈述过了,所以现在言简意赅地讲明来意。
李峰刚五十出头,但几乎已经完全谢顶,面容苍老,神情疲惫,看着比一般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还没精气神儿。
他始终低着头,手指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却不曾抽一口。良久,他缓缓抬头,面容凝重,看着安默欲言又止。
他可能遇见过什么邪乎的事情,不然身为一个科学工作者,也不会在家里供辟邪的观音菩萨。但是,要他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大讲鬼力乱神,或许有些难以启齿,而且还是当着学生的面儿。
“李老师,那孩子闹得很厉害,昨天晚上差点儿要了张晓的命,而且,它昨晚上还给我托梦了。它…死的很惨。”安默知道他心有犹豫,举棋不定,所以动之以情,劝解道。
如果不完成那小家伙的心愿,不知还要如何折磨她自己,如何折磨张晓。
李峰看着她,神情忽然坚定起来,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深深吸了口烟,又立即将掐灭烟头,凝重道:“说这些真没有老师的样儿,但是安…安默对吧?”
安默点点头,道:“嗯。”
“安默呀,老师做解剖二十多年了,以前真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说法,久走夜路必见鬼,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大概从七年前起,我总是在夜里梦见好多缺胳臂少腿的人,在我面前哭诉,怪我在他们身上动刀子,他们身体残缺不全,在阴间受尽折磨,而且下辈子投胎就只能做病残之人…”
安默微微颔首,这些鬼都还是很温柔的了,毕竟只是给他托梦哭诉而已,没有来害他性命已经很大度了。
后来,李峰受不了它们日夜折磨,就托朋友找了一个懂阴阳的人,替那些鬼魂用纸做了完整的身体,在十字路口烧给它们,又在家里供奉了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化解怨气煞气,才日渐恢复正常。
“…现在,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但是不敢再亲自动手做实验了,也就给你们上上课,照本宣科了。”
他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想来当初也是怀着为人类造福,为科学事业做贡献的伟大志向吧。
哪知,最后却因为,自己从不相信的封建迷信之事,而被迫放弃。那不仅有对鬼神的畏惧,更多的是人生信念被打碎的绝望和落寞。
听他说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安默也没有觉得厌烦。可能是平时无人可以诉说,好不容易有个人相信这些,所以忍不住一吐而快了。
“李老师,你别太有心理压力。毕竟看样子,它们都还是很和善的…鬼魂,不会随便为难人的。”
听到她的安慰,李峰点点头,却哭丧着脸,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再次开口,终于说起了她关心的事情。
“那胎儿具体是谁家的我也不知道。大概是21年前吧,那时候我还在读博士,我导师想制作一组不同生长时期的胎儿标本。
导师找医院熟人帮忙,很快就找到了三周至八个月的胎儿尸体,最后就差了接近生产时期的最成熟胎儿。
后来有一天,导师告诉我让我到横滨路四十九号,一家叫安康妇科的诊所,那里有一个孕妇要引产,让我去等胎儿尸体,钱他已经付过了。”
一般打过引产针的孕妇,会诞下死胎。在那个计划生育严格,而又重男轻女的时代,经常有人打引产针,堕女胎。
“那天下午,我准时到了诊所,但是诊所的医生并没有立即把胎儿尸体拿给我,他们告诉我说孕妇还没有生产,所以让我在外面等。在等的过程中,我隐隐约约听见婴儿的啼哭,我问一个男人怎么回事,他说没啥,还让我少管闲事。
大概十多分钟后,诊所的女医生,才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婴,眼睛瞪地老圆,口鼻和耳朵中,还不停的往外流水。
我当时也吓了一大跳,本想问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对方很不耐烦的就把我打发出去了。我没办法,只好拎着胎儿就回了实验室,交给了我的导师。”
安默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划过脸颊。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过,她又怎么知道那种活活别人淹死的感觉,而且授意者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楚,心灵上的悲痛,更加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