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魏云夷还在和荀妙菱商量:“师妹,你看,等你长大了,能不能一起来帮我们仙衣坊做宣传?老样子,穿着我们仙衣坊的法袍出去溜一圈就行。平时嘛,顶多就是多换几套衣服然后入我们的宣传画册。”
魏云夷神秘兮兮道:“我们每年给谢师叔的报酬,光分红就有这个数。”说着,她悄悄在荀妙菱掌心写了个数字。
魏云夷:“单位是上品灵石喔。”
哇。那确实挺赚钱的。
“主要是师妹你年纪太小了。”魏云夷颇为遗憾地道,“你知道的吧,人在筑基之后就会青春常驻,这里的‘青春’,对年纪大的人来说是返老还童,对年纪小的来说就是童颜永驻了,直到元婴期才能自由改变相貌。”
荀妙菱:“……这我还真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啦。”魏云夷凑过来,满意地上下打量自己的“杰作”,“唉,其实从你这个年纪开始修仙没什么不好。唯一的问题出在你是天灵根上。晋境太快,估计没过一两年就得筑基,那时候你也还是个孩子呢。”
“从筑基到元婴……大概要修多久?”
“我现在是筑基期,未臻圆满。要升金丹,我觉得起码得再花几年。金丹以上是我不曾接触过的境界了。”这问题还真把魏云夷给难住了,她认真思考一会儿,道,“修仙之事实在难以捉摸,即使灵根相近也很互相参考修炼的时长。不过,最近一个飞升的天灵根是咱们宗门大名鼎鼎的东宸道君。这位道君的事迹就广为流传了……他是五年金丹,五十岁元婴,百岁化神。”魏云夷说完还要再加一句点评,“强的恐怖!”
“师妹你同为天灵根,只要勤加修炼,一定前途无量!”
勤加修炼然后做五十年起步的低学龄儿童吗?那这个未来也不是非常光明灿烂。
荀妙菱焕然一新地出了云禄阁。
她进去的时身上穿着凡间的衣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粉色的法衣。
这件法衣的色彩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蔚蔚桃花,轻盈飘逸。衣襟处绣着的桃花之间,几对小巧的鸟雀穿梭其间,轻啄花瓣,生动活泼,几乎展翅欲飞。
但最显眼的还是她腰间佩戴的亲传弟子身份牌——来来往往的弟子几乎没有不瞧她一眼的。
“这位是哪峰的亲传?”
“孤陋寡闻了吧。这是法仪峰的荀师叔。”
“法仪峰?那不就是玄微真人刚收的……”
不少弟子在荀妙菱路过的时候停下来向她执礼。荀妙菱点头算作回应,一步一阶往山脚走去。
她来的时候默默无闻,去的时候万众瞩目。凡间有句话叫“先敬罗衣后敬人”,原来放在修仙界也是通用的。
几个弟子见她离去之后,才敢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瞎了眼的天灵根吗!”
“欸,你怎么说话呢?拜入我们归藏宗怎么就瞎了眼了?”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听说,当时也有上三宗的其他长老想收她为徒,可她最后却选择了玄微真人。不管怎么说,玄微真人的修为在一众长老里算是低的吧?而且他又不顶事,连自己那一峰的事务都分出去给其他长老解决,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四处瞎溜达……”
“你说的也有理。论起做师尊,还有谁比玄微真人更不靠谱吗?
“按理说,玄微真人自己做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可他第一次收徒就收到一个天灵根……实在暴殄天物。就像我,第一次学会画符的时候,我只敢用那些低级材料来练手。这师父教徒弟应当也是一个道理吧。这位荀师叔如今落在玄微真人手上,大抵是要被他带坏了。”
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我觉得,咱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有个弟子突然开口道,“人家是长老亲传。再怎么也比咱们强吧?”
可谓是一句话直接杀死辩论。
弟子们顿时觉得这个八卦继续讨论下去实在没意思,遂转移了话题。
这些议论没有进荀妙菱她耳朵里。实际上她听见了也只会当做没听见,因为懒得跟这些人争论。
她急着去干饭。
登上灵船,荀妙菱将目的地改为陶然峰。
陶然峰的占地规模比天禄阁要大的多,因此灵船的停泊点也多了三个。尴尬的是,荀妙菱光知道陶然峰有个小食堂,却不知道那个食堂究竟在哪里。
考验手气的时候到了。
“福生无量天尊……”荀妙菱一面虔诚祈祷着,一面随手摇了个顺眼的落地点,“就是你了!”
灵船缓缓启动。
窗外的风景快速变换,大概一刻钟后,灵船降落在陶然峰的山脚。
荀妙菱刚落地,跃入眼中的是一片片连绵不绝的灵田。如同翠绿的绸缎,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这些灵田被栅栏整齐划分,种植着不同的灵植,大多数荀妙菱都叫不上名字,但也有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比如说稻谷。灵田里的灵谷穗穗低垂,颗颗金黄,随风轻轻摇曳,似乎能听见麦浪的声音。
荀妙菱往山上爬了一会儿,没看见什么人。直到她路过一片绿茵茵的灵田——那片灵田里的植物只冒出个芽儿,但所蕴含的灵力已经浓郁到令人咂舌的地步,到了晚上怕是连一片叶子都要闪烁起耀眼的灵光。
灵田边有一座竹篱茅屋。屋子门口,有人正惬意地躺在躺椅上酣眠,脸上还罩着本书。
那人乌发如云,大部分用一段银簪捆个发团在脑后,只是鬓角还分了两缕,看上去随性潇洒。她上半身穿着白色的通直袖,身下一幅黑色长裙,外搭深红色的披肩,除了腰间缀着一块玉玦外别无装饰。
荀妙菱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但还没等她靠近,那人就抬手把书掀了下来。
她朱唇微勾,眼波如幽光照水,望着天色怡然叹道:
“……五行坐位,日月合德,天地化育,恰逢其时!”
说罢,她抬手一挥袖,一道灵光冲向云霄,化为几缕波光散开。
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积聚了一片秀气的积雨云,淅淅沥沥地降下雨来。
灵雨的滋润下,灵草的叶片微微颤动,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雨滴中的灵气。
那位呼风唤雨的女修修为高深,站在雨中岿然不动,身上竟是没有一点被雨水沾湿的痕迹。而荀妙菱穿的法衣虽然水火不侵,但还是被飘过来的风雨刮了一脸。
荀妙菱视线模糊,站在细细密密的雨里“呸”了两口。下一秒,头上却多了把伞。那女修不知何时走到她背后,在她头顶撑起把紫竹伞,语调轻柔地问道:“你这小呆瓜,看见下雨了还不找地方躲,杵在这儿做什么?”
对方伸手在荀妙菱头顶轻柔地摸了一下,荀妙菱身上瞬间干爽如初。
荀妙菱抬起头,望向那张雍容美丽的面孔:“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姐姐了?”
“叫什么姐姐。”对方一手撑伞,一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荀妙菱没记错的话她师父也总爱做这个动作,“吾名秦太初,道号慈雨。你该唤我一声秦师伯,或是慈雨师伯。”
荀妙菱捂着脑袋:“秦师伯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腰间的亲传令牌啊。”秦师伯语气温和,“你现在是整个归藏宗所有亲传里最矮的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你。”
荀妙菱:“……”
她默默转移话题:“秦师伯,您刚才在干嘛呢?”
“我在培育高阶灵植。灵植越是珍贵,培育的条件就越是苛刻。平时这活儿也可以交给弟子去干,但这批种子是我师妹外出游历时寄给我的……我实在不放心,就亲自来盯着。”秦太初微微躬下身,道,“那你呢,你来陶然峰是做什么的?”
荀妙菱故作可怜地抓住秦太初的袖子,摇了摇:“秦师伯,我饿。我听说咱们陶然峰有个小食堂,我能去吃东西吗?”
如果谢酌在场的话,估计会被自家徒弟突然冒出来的夹子音给吓一跳——荀妙菱从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荀妙菱倒是无所谓丢不丢脸,她出天禄阁之前可是照过镜子的,对自己的现在的外表非常有信心。何况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撒个娇又怎么了呢?
为了吃上传说中的仙家美食,她完全可以不择手段!
果然,在她的一声声师伯中,秦太初很快迷失了自己。
她听不得小师侄嘴里冒出一个“饿”字,很快带着荀妙菱上了峰顶。
峰顶还真有个小食堂。
“我们陶然峰的惯例,不服劳者无其食,除了本峰的弟子,外人想来吃饭都得帮忙干农活或者照看灵兽。”秦太初用自己的令牌取了两个盒饭,分了一个给荀妙菱,还无比慈爱地把自己碗里的鸡腿也夹给了她,“这次算师伯请你的,下次你来之前,就得先把活给干完了。”
荀妙菱忙的不亦乐乎,一边吃一边点头,不一会儿一碗饭就见了底。
三清老祖在上,这饭也太香了……她觉得自己两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荀妙菱又续了一碗。
“说起来,这些食物都是用灵谷、灵蔬和一些灵兽的肉做的,以你现在的修为吃这些刚好,可以补补身体。但也不能吃太多,否则……”
“嗯?”荀妙菱迷茫地抬起头,还不忘往嘴里扒菜吃。
还没等秦太初把未尽之语说出口,荀妙菱就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一股胀热,经脉又出现了熟悉的、被灵气强行拓宽时的痛感。下一秒,仿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人中流下来——
是鲜红的鼻血。
秦太初:“……”
秦太初眼皮一跳,几乎下一秒就从储物袋里掏出手绢来捂住荀妙菱的鼻子,急急道:“快,跟我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荀妙菱却唇瓣发抖,念不出来。因为此刻灵气正在她体内浑身乱窜。
秦太初见荀妙菱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快咬出血,知道她这次的破境已经阻拦不住,再怎么念静心咒也于事无补。于是她只能快速用银针护住要紧的穴位,抽空用玉简给谢酌传信:
“你徒弟又破境了!”
……
等谢酌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指荀妙菱的破境结束了。
秦太初一旁叹息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体质。凡人吸纳灵气应当受到的阻碍在她身上仿佛不存在,即便是先天灵体也不该如此。吸纳灵气过于轻易,经脉却不够坚韧,于是反伤己身……怪,实在是怪。”
“我之前也有过这顾虑。”谢酌皱眉,“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再次破境。”
秦太初给出诊断:“也还好,等熬过筑基就好了。只是她现在的身体不宜再次破境,还是得先锻体,把躯体练的强壮一些再说。”
谢酌伸手,在荀妙菱的脉上搭了一会儿。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荀妙菱越级突破的经脉居然被拓宽了一倍有余,体内灵息奔流涌——难怪她刚刚痛的要死!
谢酌摸摸她的脸:“徒弟,感觉怎么样?”
虽然修者引气入体的目的都是为了拓宽经脉、窍通天地,但细水长流的打磨和大刀阔斧的穿凿总是不一样的,至少在痛感上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荀妙菱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微微翻着白眼,抬手抓住秦太初的袖子,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喃喃说道:
“师伯……”
秦太初低声道:“欸,你说。”
“我还没吃完的菜……能打包吗?”
谢酌、秦太初:“…………”
谢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瞧你这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