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伸出粗糙且脏兮兮的手,缓缓探向狗蛋的小脸。
手指触碰到那冰冷鼻尖的瞬间,她的心猛地揪紧,整个人似是被定住了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小狗蛋毫无血色的脸,眼神里满是恐惧与祈求。
时间仿佛凝固,唯有她那剧烈颤抖的指尖,透露出内心的惊惶与不安,仿佛在这逃荒的苦难世界里,这一丝鼻息就是小狗蛋与死神之间那根最脆弱的牵系。
翠儿的手指轻触小狗蛋那冰冷的鼻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思绪如乱麻,逃荒路上的种种艰辛一一掠过,那些饿死在路边的可怜人,那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她满心都是害怕。
害怕狗蛋也像那些不幸者一样悄然离去,害怕自己在这苦难的世间再失去仅有的一丝温暖与希望,她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一定要有气息啊,千万不能把我独自留在这苦海里。
就在这一刻,狗蛋睁开了眼睛。“翠儿姐,你来了。”此时的他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一直强撑着想要见翠儿姐最后一面。
他阿娘就在身旁,笑着看着他。他好幸福啊,阿娘向他伸了手。
翠儿慌忙抹了一把脸,笑着说翠儿姐来了。
“翠儿姐,我阿娘来接我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狗蛋是笑着的,脸上满是幸福。
黄沙漫天,烈日高悬,无情地炙烤着这片逃荒的大地。这时,正是太阳最盛的时候。
翠儿跪在地上,怀中抱着狗蛋那已经没了气息的身躯。
狗蛋的脸被黄沙蒙了一层薄尘,眼睛半睁着,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想要诉说却再也无法出声。
那原本灵动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死寂与苍白,像是被这苦难的世界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
翠儿眼神空洞,泪水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她呆呆地望着远方,似乎灵魂已被抽离。
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那绝望的气息在她周围弥漫开来。
翠儿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这滚烫的黄土地上,被无尽的悲痛和绝望淹没,与这漫天黄沙和炽热骄阳构成了一幅苦难到极致的画面。
还是她来的太慢了,不然狗蛋怎么会死呢。
此时,翠儿娘看见了她,走过去说了句:“死了就死了,这样也省点粮食出来。你个死丫头,换了多少粮食出来?”
说着,翠儿娘还四处张望,想要找到翠儿换的粮食。
“耀祖才是你亲弟弟,自家弟弟不亲,反而去亲近外人,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咋想的。”翠儿娘看她那个样子,忍不住说道。
翠儿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翠儿娘。“你说什么?”
翠儿娘有些被翠儿这副样子吓到了,有些心虚的继续开口:“说什么,老娘还有啥说的。你要记得,耀祖才是你的弟弟,以后还是要靠你弟弟给你撑腰的。”
耀祖好不容易把粮食搬到自己队伍里,正找他娘呢,就看见他娘背对他站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生怕自己娘又惹事,立马往那边走过去。
“娘,你在这里干啥呢?”耀祖一走到他娘面前,就看见他姐在地上跪着,怀里抱着狗蛋。
他眼尖,看见了狗蛋垂下去的手。知道狗蛋这是去了,其实狗蛋能撑到现在他也很意外。
“我能干啥,这不是找你姐吗。”他娘一见自家儿子来了,立马就硬气起来了。
翠儿被气消了,抹了脸上的泪。把狗蛋轻轻放在一旁,站了起来。
“我要与你们断绝关系,一起去找村长见证吧。”这个村子是逃荒路上选出来的,之前的村长已经没了。
翠儿娘一听,立马就炸了:“断亲!这亲是说断就断的吗?老娘养了你十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翠儿很坚定,也不在意她娘嚷的有多大声。
耀祖一看他姐这样,立马就知道他娘肯定做了什么,让他姐一定要断亲。
翠儿也不多和她娘多说,直接面无表情地站在村长面前,她的身旁是面容尖酸刻薄的娘和眼神闪烁、透着自私的弟弟耀祖。
翠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村长,今日我要与我娘和耀祖断亲,还请您做个见证。”
村长面露惊讶与为难之色:“翠儿啊,这亲哪能说断就断,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翠儿眼神透露出坚定:“村长,您是知道我娘和耀祖的为人的。逃荒路上,耀祖甚至把我推到流兵堆里。这件事大部分人都看清了的,我早已心寒。”
她转头看向娘,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娘,我自小就没少受您的呵斥与责骂,家中稍有难处,您便把气都撒在我身上,我就像个免费的长工,起早贪黑干活,却从未得到过一丝温暖。”
翠儿娘一听,立马尖声叫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
翠儿的泪水最终还是在眼眶里打转:“娘,您可曾真心疼过我?有什么好吃的,您都紧着耀祖,哪怕他偷懒耍滑,您也觉得他千好万好。”
耀祖在一旁嘟囔着:“姐,你可不能这样,咱毕竟是一家人,这断了亲,以后让旁人怎么看我。”
翠儿愤怒地瞪着他:“耀祖,你莫要假惺惺了。每次遇到危险,你总是把我推在前面。有好处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
上次,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还有之前那次,我就那一点干粮,你抢过去就吃,全然不顾我已经饿了几天。”
耀祖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再言语。
翠儿接着对村长说:“村长,我知道断亲不是小事,但我实在是受够了。
我换了好些粮食,拿三十斤小麦出来。我知道这灾荒之年粮食金贵,我想以此彻底了断这份亲情。
以后我还是会跟着村子的队伍走,但我与他们,再无瓜葛。”
村长看着翠儿坚持的样子,也知道这孩子打小就苦,无奈地叹了口气:“翠儿,这粮食……”
翠儿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还想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话语里却有了一丝急切:“就这点粮食,哪能抵得上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翠儿凄然一笑,看起来像是自我嘲讽:“娘,这么多年,我付出的难道还少吗?这三十斤粮食,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极限了。
您要是同意,咱们就此别过,您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别的办法,但我一定要与你们断绝关系。”
耀祖忍不住插嘴:“姐,三十斤太少了,根本吃不了多久。”
翠儿冷着脸:“耀祖,你莫要得寸进尺。三十斤粮食你和娘省着点吃,都能吃大半个多月了。我在这个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你们要是不同意,那粮食我也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