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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岳宁刚刚见到爷爷,固然她认为爷爷不会像罗家母子一样带着那种目的来,不过爷爷对爸爸有多少感情不得而知。这么多年了,人家在港城也有了家庭,对自己这个没有相处过的孙女,现在有亏欠之情,真的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只怕没多久就有矛盾了。所谓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祖孙俩心里各有计较,两人话不多,倒是他们前面,北京来的同志陪着那个高个子年轻人说话,北京的那位同志特别热情,介绍他们这里的情况,什么属于上古时期九州之一的雍州,什么汉代边塞,唐代边疆。

    那个年轻人还附和了一句:“早就想体味‘月明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雄浑苍茫。”

    岳宁不禁想,这个年轻人如果是爷爷的儿子,领导同志不会围着他转吧?

    一个大队由几个生产队组成,偏远的生产队,甚至要翻过山头,岳宁家离开大队办公室还算近,这路却不好走,夜里哪怕是打了手电筒,上坡下坡也不方便,有些路上还有小沟,张丽芬一脚跨空,岳宁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伯母,当心!”

    张丽芬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岳宁了拉了她一把,张丽芬索性陪在他们身边,她打破了祖孙俩之间的沉默,张丽芬问:“华叔,您来得可真快啊!”

    岳宝华还没时间问他们母子怎么来了,刚好问:“你们怎么来了?”

    张丽芬脸上挂着笑:“上次您走了之后,阿昌去问了,说是港城的人,回乡方便,但是要来西北却很难,而且要把宁宁从西北直接带到港城更难。阿昌就想办法把宁宁从西北带回粤城,从粤城再去港城就方便了。我们哪里想到,您本事这么大,能跑来西北。”

    “托乔……叔的福,也烦劳君贤陪我跑一趟。”岳宝华说,师侄夫妻俩帮他,是想要借着这份情,让他带他们儿子去港城吧?

    乔君贤转头说:“华叔,哪有烦劳之说?要不是爷爷腿脚不便,他也想来西北。我陪您过来,也是替他重走这条路。”

    “乔老先生来过西北?”县里的同志问。

    “乔老先生到过延安。”北京来的同志微笑着说起,“抗战的时候,华侨领袖陈先生到访延安后,南洋华侨踊跃给边区捐赠,物资通过滇缅公路到重庆。重庆政府发动皖南事变后,对边区进行封锁。乔家出身宁波,江阴会战,乔家捐出轮船沉船长江口,阻止日军沿江而上。他们家成立了车队,支持企业内迁,与重庆政府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南洋华侨找到了乔家,为了保证物资能到延安,乔老先生从港城赶来,以乔家少东的身份,押运物资,枪林弹雨,过重重哨卡,日夜兼程捐赠物资送到延安。”

    “原来是这样啊?这是为国家做了大贡献的啊!”县里的同志说。

    “可不是?而且啊!乔老先生在抗美援朝的时候,英美封锁,他冒了很大的风险给国内运送物资。”

    岳宁这下清楚了,原来这位是爱国富商的孙子,难怪了。

    “港城船王乔启明?”张丽芬悄悄问。

    “对,就是乔老先生。”北京的同志应和。

    张丽芬惊叹一声:“哇!华叔,你居然能跟这样的大人物做朋友?”

    她这样一惊一乍让让岳宝华很尴尬。

    要不是为了能早日见到孙女,乔家豪富归豪富,岳宝华也没想从乔老板那里占什么便宜。

    乔老板喜欢他的手艺,又是一起经历过那些年,乔老板来宝华楼吃饭,跟他说两句话,聊两句当年,仅此而已。

    张丽芬惊讶的表情,让岳宝华有些尴尬,乔老板这次确实帮了他大忙,然乔家是港城的富豪,自己只是一个酒楼的老板,实力上犹如山脚到山顶的距离。

    纵然乔老板让岳宝华说自己是他的至交好友,岳宝华也不敢高攀,更不想让张丽芬有过多的联想。

    乔君贤回过头:“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哎呀!华叔,你上次回粤城的时候,怎么没说认识这么大的老板?害得玉兴瞎琢磨,”

    岳宝华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茬,好在大队办公室已经在眼前了。

    大队办公室是小杨沟唯一的一溜儿的砖瓦房,手电筒照到墙上,上头是白底红字的标语:“不忘鼠疫害,坚决灭老鼠”

    妇女主任李巧妹迎过来:“这边,这边。”

    一间屋子里,点了五盏煤油灯,很亮堂了。太亮堂了,照得桌上两大盘的炒洋芋饼饼异常清晰,异常寒酸。

    京城的同志嘴角垮了看向县里的同志,县里的同志头上冒汗看向杨福根,知道这是小山村,知道来得着急,可也没这么待客的吧?

    杨福根连忙拉过李巧妹:“你家大年呢?”

    李巧妹的男人杨大年是个村厨,大队里谁家有个婚丧嫁娶,都会请他烧饭,杨福根嘱咐了李巧妹,叫她男人来做饭。

    李巧妹尴尬地笑了:“大年去他姑家了。”

    杨福根一听坏了,问:“这是谁做的?”

    “我烧的。”

    那?这?杨福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稳心神,领导们都在呢!他说:“不是跟你说去我家杀只鸡吗?”

    “嫂子说要留着下蛋,给你儿媳妇坐月子吃。”李巧妹轻声说。

    “这个婆娘!”杨福根气得冒火,现在去杀鸡也来不及了,自家婆娘就知道拖他后腿。

    “这是炒洋芋饼饼吗?”一个声音响起,是那个跟来的年轻人。

    “乔先生知道洋芋饼饼?”北京那位同志很惊奇地问。

    乔君贤看向岳宝华,笑着说:“我爷爷说这人世间最好味的有两样,一个是您蒸的鱼,那是他在公海上,差点被海盗劫持,死里逃生后,吃的一顿饭。另外一个是西北的炒洋芋饼饼,是他一路忍饥挨饿,到了西北,大嫂子端出来一碗洋芋饼饼。您的鱼他时常能吃到,但是洋芋饼饼,他已经快四十年没吃到了。我今天是有口福,可以吃到他心心念念的洋芋饼饼。”

    不知道乔君贤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这位贵客如此说,也算是给了他们台阶。

    北京的同志招呼:“来来来,入乡随俗,尝尝本地的味道。”

    大家一起坐下,李巧妹拿了碗给大家打炒洋芋饼,岳宁说:“婶子,我一小口就好了,刚才在家里已经吃过了。”

    罗国强说:“我们俩也是。”

    李巧妹给他们三个打了一小勺,其他人都是满满一大碗,好东西没有,洋芋饼饼管够。

    岳宁拿起筷子夹了一筷洋芋饼饼塞进嘴里,那一刻她庆幸自己只要了一点。

    巧妹婶的男人是村厨,别人家都是女人当灶,就他们家平时都是大年叔做饭。

    巧妹婶的炒洋芋饼饼,用料扎实,面粉加多了,洋芋饼饼做得很干,盐和辣子都下手狠,吃在嘴巴里发苦。要是他们这里庄稼人,平时下地干活,出汗多,口味偏重,这倒也没什么,粤城人口味清淡,恐怕就不适应了。

    果然,罗家母子和岳宝华都吃得很慢,倒是那个乔先生一口接一口。

    岳宁站起来进厨房,李巧妹坐在厨房间:“岳宁,你怎么来了?”

    “给大家倒口茶。”

    “哎呦,我怎么忘记倒茶了。”

    李巧妹去拿了茶杯放在灶台上,岳宁去墙角拿热水瓶。

    岳宁要冲茶,见茶杯里的茶叶梗堪比火柴梗,她跟正在放茶叶的李巧妹说:“直接倒白开水,兑点凉白开。”

    “不放茶叶?”

    “晚上,喝了茶睡不好。”岳宁找了个借口。

    李巧妹恍然:“还是你想得周全。”

    两人倒了水,端了出去,岳宁听见一声:“嗝……”

    张丽芬正在给儿子拍背,岳宁先把水给罗国强:“国强哥,喝口水缓缓。”

    罗国强接过水连喝几口。

    岳宁给岳宝华送上水,岳宝华也立马喝水。

    反倒是乔君贤,喝了一口,继续不紧不慢地吃洋芋饼饼,岳宁稀罕,这位居然吃得下去?

    岳宝华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侧头跟岳宁说:“宁宁,刚才陈主任说,他这两天帮你把本地的手续办了,后天我们一起回北京,跟乔老先生汇合。我们再去粤城安葬你爸爸,你要在粤城待些日子,我先回港帮你办去港城定居的手续。”

    张丽芬听见粤城,立马接话:“华叔放心,宁宁回了粤城,那就是回家了,住我们家里,我们会照顾她的。”

    宁宁岁数还小,张丽芬心里有小九九。岳宝华不希望孙女跟张丽芬过多接触,场面上他也不好说什么,他说:“到时候再说。”

    张丽芬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宁宁啊!等你回了粤城,让你国强哥哥给你做啫啫煲、豉油鸡,还有啊!你国强哥哥做的拆鱼羹,那是得了你罗爷爷的真传。”

    这个张丽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岳宁倒是想要当场拆穿,就是这个场合,刚才田枣花和春梅婶闹了这么一出,自己再阴阳怪气一番,很多人压根去认真分辨里面的是非对错,只会各打五十大板,然后把占理的一方也归入性格别扭难搞的一类。

    现在张丽芬再提,岳宁琢磨怎么回她,她边上一个声音响起:“拆鱼羹?”

    “是啊!乔先生吃过吗?”张丽芬见乔家这位少爷接话,很兴奋。

    “当然啦!华叔的拆鱼羹在港城都是一绝。我每次放假回港城,第一时间就去宝华楼,吃华叔做的拆鱼羹。”

    “是吗?华叔和国强的爷爷是福运楼最好的厨师,拆鱼羹是福运楼的招牌菜之一。有机会得让国强给你做一道拆鱼羹,看看这孩子学了他爷爷几分功力。可惜啊!国强的爷爷受牵连……”张丽芬停顿了一下,“不说了不说了,现在好了,国强在爷爷那里没学全的,可以去他岳爷爷那里学。”

    这是要让爷爷当场应下带罗国强去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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