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浑然不觉沈芸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回到武安侯府,第一件事便是去傅氏面前伺候。
临走前,傅氏与大姑姐对她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才离开不久,谢言闲便对她改换了态度,热情的拉着她的手,“好妹妹,怎么不早些回来?这家里没了你可真的不行。”
说完,隔着雕花屏风,眼神不经意的往明间瞧了一眼。
傅氏唉声叹气地坐在罗汉床上,头上覆了一条抹额,脸色有些难看。
沈栗尴尬不失礼貌的笑笑,“大姐这是与母亲吵架了?”
谢言闲轻咳一声,不自然道,“哪能呢,就是我给她服侍的药,她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给她喂吃食,不是嫌冷便是嫌热,昨儿半夜溺了,非要我起床来伺候她沐浴洗身子,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看见那床上的……”
说到这儿,谢言闲抿了抿唇,皱起眉头,无声呕了一下,才继续,“你也知道我从小哪儿这么伺候过人啊……所以我当时便吐了……她反过来大发雷霆让我滚出去……我想着她本来就有人伺候,非要来折腾我,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便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了,谁知她后半夜一夜没睡哭了一整宿呢……说起来都是我的罪过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回来……有你在,她心情要好很多。”
沈栗不觉得自己对她们来说有这般重要。
不过谢言闲难得没有对她阴阳怪气,她也没给她甩脸色。
她一个做女儿的,对自己的母亲百般嫌弃,如此倒显出她这个做儿媳的孝顺来。
绕过屏风,进了明间,果然傅氏对她的脸色也好了许多,问了她一些在伯府的日常琐事,又询问了赵氏病情,沈栗一一答了,笑容乖巧,语调嫣然,叫人听了心里也舒坦。
傅氏虽看不惯沈栗狐媚子的长相,不过她做事为人也合她的心意,又任劳任怨的伺候她,她也就想着再给她半年的机会,“既然回来了,便安心待在府上,下个月玉姿郡主生辰宴,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世面。”
沈栗低眉顺眼道,“好,都听母亲的安排。”
傅氏呷了一口热茶,继续沉着脸叮嘱,“孩子的事,上上心。”
沈栗小脸微白,“是……”
傅氏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沈栗行事稳妥,就连卫氏也替她说了不少好话。
用过晚膳,她便将人放了回去。
院子里还有锦瑟锦弦二人等沈栗见,不过好消息是,世子让她直接将二人送走。
锦瑟锦弦二人本就对沈栗没什么好脸色,见她是来送她们走的,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当真是世子要我们走,还是少夫人自作主张呢?”
沈栗不擅长与人交恶,只道,“在院中一月,也没能让世子进你们的房,你们若还想留下来,便是给世子添堵,我今儿不送你们走,过两日便是世子亲自来送,你们若想等,我也没话说。”
锦瑟小脸登时一黑,笑着讽刺道,“少夫人也别明里暗里讽刺我们姐妹二人没本事,只望少夫人能永远坐在这位子上,不然,他日从云端坠落,少不得也要被人耻笑一句小肚鸡肠。”
沈栗不大在意她们的话,只要世子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她便无所畏惧,“这些都是我和世子给你们买的礼物,都回去吧。”
宝蝶轩的首饰,也算上得了台面。
锦瑟与锦弦二人再不愿意,因世子并未碰过她们,也只能灰溜溜的带着首饰离开了鹿鸣轩。
沈栗精疲力竭回到正屋,靠在谢言慎怀里,才得了片刻自在。
只可惜男人夜里也要忙碌公务,她看不懂男人们手中的家国天下,只在他身边靠坐了一会儿,便困意来袭。
谢言慎含笑拍拍她的脑袋,“回去睡,别在这儿着凉了。”
沈栗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对上男人宠溺的双眼,他脸色越发的白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病气,大抵是过了年天气却仍旧寒冷,他又是个不爱穿斗篷平日里多拿一个手炉也嫌累的人,最近这身子瞧着越发的虚弱。
担忧浮上心头,沈栗握住男人宽厚的手掌,替他暖暖手,“世子可是受了风寒?”
谢言慎喉咙发痒,听到这话,到底没忍住咳了出来,“没事,小病,喝几服药便是。”
沈栗没看懂男人眼底的晦涩,起身替他倒了一杯热水,“公务再忙,世子也要注意身子才是,这汴京总是无边无际的雪,也不知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谢言慎抵了抵闷疼的胸口,轻笑,“再过几个月,天便要晴了,到时,我带你去城郊的鹿糜山放纸鸢。”
沈栗呆呆地望着男人宠溺的眼,心里越发苦涩。
不能生育一事,让她在他面前越发抬不起头来。
男人嘴上说着不在乎,若日后当真不能传宗接代,总会对她生出些怨怼来。
可她是如此的贪恋世子口中说的那句“举案齐眉一双人”,让她亲手将他推进别的女人的房里,这不是剜她的心么。
沈栗心绪百转千回,心头酸楚幽然蔓延开去。
愣了好半晌,才无力地站起身,冲男人柔婉的笑了笑,“世子慢忙,我先回去歇下了。”
谢言慎吻了吻她的眉心,“你每日都要早起,先睡罢。”
谢言慎懂她的辛苦,也知道她在傅氏面前活得艰难,但他为人子,夹在母亲与妻子之间不好做,沈栗不愿让他为难,只能自己勤勉些。
回到自己的寝屋,换完衣服,沈栗倒头便睡。
只是浑浑噩噩间,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一个人跪在大雪茫茫的鹿鸣轩里,锦瑟挺着个大肚子小人得志地走到她面前,各种奚落嘲讽她连个孩子都不会怀,画面一转,又不知为何沈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得意洋洋地登堂入室,挽着世子的手,对她道,“沈栗,我早就说过,不该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
世子就站在沈芸身侧,宠溺的双眸里再不是她的身影,而是沈芸的。
她望着男人冷淡的俊脸,难受极了,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不是的,我没有强求,是世子……对我说,他会一辈子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