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大臣郑允谦强烈抗议后,王官和顾密还是作出了妥协。
两人同意将雇佣的朝鲜矿工待遇减半,但表示不能再减。
这自然不是两人心善,而是减多了就会影响干活效率。
因为,矿区作业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三五天完全不见荤腥,是不行的。
郑允谦想着,只要自己这边给佃仆的待遇和矿工待遇差距不大,自己这边王国的官吏再管严一些也问题不大,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京师这边。
朱厚熜在把王官打发去朝鲜监矿后,就去了西苑。
紫禁城太热,再加上乾清宫又不大,且四周树木湖泊少,到夏季也就更加热。
所以,朱厚熜想着还是去西苑选个地方,再建个避暑宫殿比较好。
为此,他也就决定先去西苑看看,选选位置。
本来,为了避暑的朱厚熜是打算,带着后宫主要人员,直接搬进就在西苑西北角的豹房住的。
因为豹房就是现成的避暑别苑。
内部装饰华贵不说,构建也很精巧而不失大气,更重要的是有通过淾祥桥接通着外面的太液池的内湖。
这使得豹房四周不但树木蓊郁,可以遮挡大量毒辣阳光,还有内湖可以能吸收走很多热量。
夏日,朱厚熜来这里时,就感受到这里清凉十足。
在他看来,也难怪正德皇帝会常年住在这里。
这里可以不受宫中那么多规矩约束不说,还冬暖夏凉,而且风景也好,绕湖骑马狩猎也好,还是散步聊天也罢,都是不错的体验。
朱厚熜本来也跟御书房的大臣提过,他想夏季搬到豹房理政,且也在豹房设御书房,让御书房的大臣也跟着去。
但无奈首辅费宏极力反对,似乎怕他跟正德一样,去了豹房就不想再搬回来。
而朝臣明显也对豹房很敏感,简直像是了得了对豹房的应激综合征。
每次,这些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他这个天子去豹房了,还不是住,就会疯狂上本骂内臣谷大用等居心不良,想诱导天子怠政,乱祖宗社稷。
有时候,这些朝臣还连着辅臣都骂,说他们劝谏不力。
这让司礼监和内阁的人在恼怒之余,都觉得自己很冤枉。
而人都会本能地想逃避冲突。
所以,渐渐的,司礼监和内阁的人,也开始因此不愿意看见皇帝去豹房。
但朱厚熜去西苑,顺便去看看豹房,在豹房里歇歇,他们也拦不住,只能想办法尽量让底下的人别往外传。
此时。
朱厚熜就依旧来了豹房。
这倒不是他真要难为谷大用这些近臣。
而是这豹房的位置的确不错。
朱厚照是真的会选位置。
站在豹房的楼台上,就能享受到从湖上吹来的清凉之风,还能看见大量葱郁树木,自是十分养眼。
所以,朱厚熜就还是来了这里,且在这里一处偏殿的凉榻上躺着,看着谷大用呈来的内廷密告。
谷大用则一直看着殿外,一脸惴惴不安,也不知是怕密告里有告他的内容,还是怕皇帝在这里待太久,让更多人知道。
“你陪先帝待在这里时,也这么惶恐不安吗?”
朱厚熜也注意点了谷大用这不安的神态,便随口问了起来。
谷大用讪笑说:“回皇爷,奴婢不是害怕,只是担心阁老们见您一直没去御书房着急,然后就会让外朝的人责怪奴婢在带着您瞎玩,影响奴婢个人的声誉事小,皇爷您的声誉才是最重要的。”
“朕说过在这里也设御书房,但他们自己不来,怨得了谁。”
“不过他们也是能扛,一把年纪了,居然比朕都还受得了热。”
朱厚熜说后就继续看起密告来,随后就丢了一份密告在谷大用面前:
“这件事,你去查查,据这个小内宦报,他出宫采买药时,看见有个负责采买的御用监杂役闫星在出门采买时,买了一把一寸长的小刀回来,骗过了值守的锦衣卫。”
“查查他带这么短的刀是想干什么。”
谷大用拱手称是。
朱厚熜说后就起身道:“回去吧。”
谷大用闻之大喜,忙出来喊了一声:“起驾回宫!”
“谁说要回宫了?”
朱厚熜忙喝了一句。
接着。
朱厚熜就道:“在周围转转。”
谷大用立马收住了笑容,称是后就摆手示意随侍侍从先不回宫,然后就陪着朱厚熜在内湖堤上闲逛起来。
朱厚熜在柳荫下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湖上斜阳,就若有所思地谷大用说:“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内阁御书房大臣们愿意一起来西苑奏事?”
谷大用看得出来,这位新皇爷也更喜欢在西苑生活。
毕竟西苑舒适又安全,还与外朝纷纷扰扰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但谷大用不得不承认的是,新皇爷是真的在乎天下苍生,所以不但想自己住在西苑,还想让御书房大臣也来西苑,然后通过控制御书房,实现对天下民政的控制,不像先帝只重军事,故只让太监武臣来身边就行。
而谷大用也早瞧了出来,且也提前想了这方面的办法。
这时,见朱厚熜主动问起,谷大用就笑着道:“奴婢也没有别的什么好主意,但奴婢知道震泽公王阁老好像在先帝时就有古稀之年,畏热的很,如今想来,王阁老要是也去御书房,自然就会和晋溪公一起劝动元辅了。”
朱厚熜听后也笑了起来。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朱厚熜一想到王鏊这个内阁大学士的位置是南直士族众筹花了两百万两银子才得来的。
现在,自己要是让其进御书房,不让南直士族再出一笔银子,岂不是大亏?
毕竟进内阁都要两百万,进御书房这种离皇帝更近的地方,怎么也得多给些吧?
所以,朱厚熜没有果断下定决心,让王鏊进御书房,而只觉得应该先向王鏊表示一下他有这方面的心思,然后等王鏊和他背后的南直士族主动上钩。
朱厚熜也就在这时对谷大用问道:“前段时间女直建州卫都督童子哈的纳来朝贡,是不是送了两份有七两重的辽东血参?”
谷大用颔首回道:“是的。”
“这样!”
“伱派人给王鏊送去一份,只说朕看贡品时,想到诸阁臣就他年岁最大,特赐给他。”
朱厚熜说道。
谷大用拱手称是。
王鏊当晚就在家中收到了这一份御赐重礼。
这让他自然感恩不尽。
但王鏊也因此知道皇帝这是希望自己为皇明朱家多做几年事的意思,甚至有意让自己进御书房。
为此。
王鏊特地将吴一鹏、徐阶等乡党请来了家中,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天子御赐的血参。
王鏊自然不是想要在他们面前炫耀,而是让他们拿主意,要不要推他进御书房。
毕竟他王鏊本人素来反对兼并和投献,也就一直恪守清贫,没有那么多钱财为自己进入御书房铺路,而只能看他的南直乡党们还愿不愿意为他出这一份力。
“陛下到底是至圣贤君啊!”
吴一鹏则因而感慨了一句,然后说道:“所以才会如此礼重老臣,难得的是礼重震泽先生这样的老臣。”
“我以为我们不能负了陛下这份心,应该策动乡人为了社稷苍生,为了让震泽先生这样的大贤大德之老臣能辅弼陛下于左右,在将来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出一份力。”
吴一鹏说后就看向了其他南直官员:“诸位以为如何?”
“我进不进御书房不重要。”
“其实没必要如此。”
“何况,陛下赐下名贵血参,也未必真有此意。”
“再则说,上次就已耗费达两百万之巨,这次只能更多。”
“有这钱,还不如号召乡绅贤达为各自乡里贫困之民完缴逋赋,建桥修路,以促交通。”
王鏊素来是比较重视自己家乡民生的,所以,他在历史上就曾向南直巡抚李充嗣上过《上吴中赋税书与巡抚李司空》和《与李司空论均徭赋》的乡愿文章,而希望李充嗣可以改革南直税赋和均徭赋。
而现在,王鏊对自己不在乎能不能进御书房只是客套一下,但也还是在客套之时,表示希望乡党们可以帮助一下底层乡民。
吴一鹏则道:“让公进御书房,对我们南直而言,才是头等大事,也容易统合,至于救济小民,只能听其自为之了。”
王鏊颔首,没再多言。
而吴一鹏接下来就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回乡策动,阁老只静候佳音就是!”
朱厚熜这里不久后就从谷大用知道了吴一鹏等人去见王鏊的事,而因此笑了起来:“果然是想进步的。”
说着。
朱厚熜就问向谷大用:“让你派人去查有内宦私藏小刀的事查的怎么样?”
“回皇爷,查到了,确实属实。”
“此人在廊下家的屋子里藏了一柄小刀,他说是包裹着塞在肛门里混进来的,所以就骗过了值守的锦衣卫!”
“他还说他拜认的干爹是张永的门下人。”
谷大用回道。
朱厚熜听后大惊:“张永?”
谷大用道:“奴婢倒是觉得这可能是针对杨阁老来的。”
朱厚熜颔首:“带此人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