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容禀!”
“这不是我们要干什么,是我们也不得已!”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几朝几代产生的纠葛,盘根错节,只要谁在其中行了不轨之举,就难免牵动荷花带动藕。”
“所以,我们有时候就不得不保,也不得不护,更不得不帮忙掩藏。”
“您是两朝辅臣元老,比下僚更明白才是。”
金承勋一脸凝重地说道。
费宏把手一挥:“我不听这些解释,我只想知道,是谁杀的周太医!”
“这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凶手刘应槐害暴毙于诏狱了。”
金承勋道。
费宏呵呵冷笑:“你这后生不老实,在老夫面前装憨!既如此,你回去吧。”
金承勋听后知道这费宏话里的意思是自己这边必须出卖一些人才能让皇帝消气,也就只得咬牙道:
“元辅容禀,下僚也确实只知道是刘家所为,这刘应槐虽说是刘文泰之子,但他的家早已迁居通州,只是他的籍贯还在江西,他这次谋杀刘太医,实际上是受都察院御史刘麒的指使。”
费宏问道:“这刘麒不是通州刘翰林之后吗?”
金承勋道:“他是刘翰林之后,但这刘翰林本就是刘应槐之亲兄!刘应槐真正的家人就在通州刘家,而锦衣卫抓的刘氏家人是假的,是刘家用来糊弄朝廷的。”
“他刘家为何这么做?”
费宏又问道。
金承勋拱手道:“请元辅不要再问,再问下僚也只能说不知道!”
费宏听后微微颔首。
这时。
费懋中来到了书房外。
费宏因而抬眼看向他:“有什么事?”
“叔父,御史刘麒求见。”
费懋中回道。
费宏听后不由得拧眉。
金承勋则诧异地看了费宏一眼。
费宏这里则道:“带他来见我!”
费懋中拱手称是。
不多时。
御史刘麒来到了费宏这里,且瞅了金承勋一眼,才向费宏见了礼。
费宏则问道:“你来见我为何事?”
刘麒笑道:“不为别的,只是令郎有一封家书托我呈递给元辅。”
费宏听后越发眉头紧蹙:“犬子如何会托你送家书?”
刘麒这时已从袖中拿出一封家书来,双手捧到了费宏面前:“元辅看了便知。”
金承勋这时言道:“元辅,下僚是否需要暂避?”
“不必!”
费宏摆手。
说后。
他就神情严肃地拆开了家书,然后却从里面拿出了一封写在绢帛上的血书。
费宏看见此物后,身子不由得微微后退了一步。
金承勋在一旁看到后不禁大骇,猛然转头看向了刘麒。
刘麒却依旧带着笑意,只是笑容越发阴森可怖。
但费宏没忍细看,只瞅了一眼,就把这血书丢在了一边,背对着刘麒问道:“你们把犬子怎么着了?”
“也没怎么着,只是让令郎被软禁起来而已。”
刘麒笑着说道。
费宏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吧,你们为何这样做?”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请元辅劝陛下到此为止,别再查下去,也顺便请贵府把漕运之利吐出来。”
“现在陛下离不开您,想来会给元辅您面子!”
对刘麒现在而言。
这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姚镆已经被抓,只需皇帝一审,姚镆就会拿出卖他通州刘家来立功,那时,他刘家就会被灭族!
所以,对于他而言,他家现在已经到了绝境的地步,他只能主动来费宏,拿费宏的儿子威胁费宏!
这是他刘家早就准备好的一步险棋,不到兵变失败而万不得已时候,不能动用,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费宏还在乎他的这个儿子。
“不然的话。”
而刘麒话还没说完,费宏就追问道:“不然怎么样?”
“不然,您看到的就不只是令郎的血书了!”
刘麒淡淡地说道。
但一旁的金承勋听后却是不寒而栗,而喘着粗气,对刘麒说道:“你们怎么这么阴毒?!”
“给谏难道就不阴毒吗?!”
刘麒反问起金承勋来,且依旧带着瘆人的笑意:“如果鄙人没猜错的话,给谏已经向元辅卖了我们,而换自己和兵部其他人的安全吧?”
金承勋看着他的那张瘦削的苍白尖脸,咬着牙道:
“这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你们要胆大包天,要整陛下,却牵连的我们也跟着倒霉!”
“那你们当初倒是别收我们的好处啊!当初别跟鲁诚他们升官啊!”
“兵部又没在我们手里。”
“你怪我们还不如怪令翁杨新都,是他当时在先帝驾崩时,趁机操权,让你进了兵科,让他弟弟做了兵部堂官,让其次子做了兵部武选司主事,然后才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刘麒继续反驳着金承勋。
金承勋未再答语。
刘麒这里则看向了费宏:“元辅,这血书您还是看看吧,令郎现在很惨,血书里字字都是泪,就等着您救他呢!”
刘麒接着又笑了起来,不顾费宏那已经铁青的脸色,而道:“元辅早就应该明白,这漕运上的利,没那么好抢,别说您只是首辅,就算您是天子,您也吃不了!”
“说到底还是王晋溪厉害,设了这么个套,您自己就主动钻了进来,如今害得自己的儿子痛苦不堪,如处地狱。”
“来人!”
费宏突然大吼一声。
声音大得仿佛整个屋梁都在震颤。
“来人!”
而费宏继续喊着。
刘麒和金承勋皆是一惊。
没多久。
费懋中就带着几个仆从赶了来:“叔父,何事?”
“有反贼,立即锁门!派人去镇抚司、都察院通报!”
“然后把这两个反贼锁了!”
费宏说着就指向了刘麒和金承勋。
刘麒和金承勋一脸懵逼。
费懋中也一脸错愕。
费宏则已经两眼通红地坐在了椅子上,神色严肃。
费懋中先回过神来,忙带着仆从把刘麒和金承勋给扣押了起来。
刘麒在被费家仆从给扣押起来后才回过神来,而朝费宏喊道:“费铅山,你连儿子也不要了吗?!”
“什么儿子?”
费懋中更加惊愕,看向刘麒,然后突然想明白了过来,抓住了刘麒的衣襟:“你们把懋良怎么着了?”
“那个孽子,不似你和你长兄,就爱拈花惹草,纵情声色,死了也好!拿他换费家的百年富贵,划得着!划得着!”
费宏代刘麒回答起费懋中的问话来,且说着就笑了起来。
费懋中听后目瞪口呆,脊背发凉,乃至看向自己叔父费宏的眼神都增添了几分惧意。
金承勋也诧异不已,但同时心里也大为惊惧:“这是要把我也报给朝廷?”
刘麒这时也大惊失色。
费宏只在这时挥手让费懋中把这两人带下去送官。
刘麒则在被费家仆从拖下去时,不由得朝费宏大骂起来:“费铅山,你为了漕利,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你还是人吗?!”
“你们这些利令智昏的蠢货!我都快说服他为我们求情了,你却想用个儿子就逼他费铅山既为你们做事又把漕利让出来。”
“我见过蠢的,没见过你们这么既要还要的蠢货!”
“刘文泰都生得一帮什么蠢东西!”
金承勋因此十分郁闷,也就不由得朝刘麒啐了一口,且朝刘麒大骂起来。
刘麒被金承勋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给激怒了,也朝金承勋吼道:“你给我闭嘴!你们不蠢,但你们是要以我刘家做代价!你们这些人就爱做这样的事,从你岳翁杨廷和开始,就爱拿别人做代价!但不是谁都愿意做你们的代价!”
刘麒这时已被费家的人拖出了费宅。
但他刚骂完,一值守内城的京营马军却突然纵马过来,持金瓜敲在了刘麒的头顶上。
刘麒当场脑袋崩裂,血流如注。
押着刘麒的费家仆从家丁也被吓得当场失色,嘴张得很大,然后齐齐晕了过去,跟刘麒一同倒在了地上。
金承勋也瞪大了眼,看着已经勒马跑去对面的那高大威猛的马军。
那马军很快就自己从马上栽倒了下来,而嘴里也开始吐血。
值守在费宅的护卫家丁见状冲过来时,就见此人已经气绝。
……
……
朱厚熜是在当天晚上知道这些事的。
他因此不得不承认,这些守旧的护礼派是真的如一盆散沙,并没有真正的组织性,使得理智的也会被愚蠢的牵累,乃至被裹挟着做傻事,而也有更理智的,因为看穿了自己的队友都是什么货色,只忙着先重新站队,也没有要为了法祖宗制度的共同主张付出牺牲,争取建立起自己护礼派内部组织的意识。
当然!
朱厚熜知道这些守旧的护礼派,本也不是真的有法祖宗成法之信仰,而其实是因为各自的私心走到一起,是丧失信念,连孔圣人那一套都不再信仰的一群人,所以也就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共同意识,乃至要维持建立起共同的组织纲领。
毕竟,如果朱厚熜真要是法祖宗成法,恢复到朱元璋时期的制度,他们会比谁都跳脚,或者,朱厚熜若真直接恢复到他们崇尚的上古时代,学王莽大力推行井田制,只怕对抗比现在还激烈。
“拟旨着锦衣卫立即出缇骑去通州,拿刘氏全族!”
朱厚熜在如此想后就对进宫来见自己的费宏吩咐了一句。
“陛下,刘麒已死,拿刘家人恐意义已不大。”
费宏这时提醒道。
朱厚熜微微一笑:“有的!”
费宏听后一惊,心想难道刘应槐没有暴毙?
“他们居然在内城值守京营军校中都有人,不挖出他们所有的人,朕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