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南方人也不是全都不忠不义,臣也已劝亲友买船买粮买布。”
“等朝廷的库积之货通过供销铺出完,差不多就是大批货物到京之时!”
“那时,各钞关自会赋税大增!”
“同时,漕运也因此不会再被南直控制!”
朱厚熜听后心情好了不少,且点了点头:
“很好!”
“朕看今日天气不错,大雪初停,晴空朗照,你们陪朕一起,着便衣乘寻常马车出去看看,看看供销铺有没有解决京师物价的问题,顺便看看民情。”
朱厚熜接着又说了起来。
费宏和王琼拱手称是。
待朱厚熜和费宏、王琼二人于西长安门出来时。
朱厚熜就看见整个偌大的西长安街,家家挂满了红灯笼,亭台楼阁藏于青砖高墙内,时不时地就向外面传出丝竹管弦之声。
与此同时。
着便衣的锦衣卫也如出巢的蜂群一样向四处散开。
骑马的更是先出了西长安街,在街口四处凝神张望了一会儿后,才去了别处。
更有暗卫已经提前去了西长安街口和宣武门内大街的许多茶楼酒肆上,临窗审视起了周围,甚至有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对面暗卫用不同颜色旗帜为代码所组成的信息,而对自己屋内的校官说:
“对面说没有发现异常!”
“让他们再探!”
“是!”
朱厚熜这里则隔着车帘,继续观览着外面。
西长安街住的都是达官显宦,所以还比较安静,看不见市井人物,除了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也听不见吆喝声。
而这些达官显宦们的家都有高墙遮挡,除了大门前的石狮子看上去很壮观,高台阶上的朱门颇为气派外,也看不到里面是怎样的富丽堂皇。
所以,朱厚熜也只能大致从外面了解一下,且朝右侧前方一处高楼广厦密集的地方伸手指了一下,问道:
“这是小时雍坊,对吧?”
“回陛下,是的。”
王琼这时先笑着回道。
朱厚熜道:“这小时雍坊都住了哪些显贵?”
“回陛下,有英庙时的首辅李文达公(李贤),还有武庙时的首辅李文正公(李东阳)。”
费宏这时主动回道。
朱厚熜听后道:“难怪隔在高墙都能看见大量广厦高楼。”
王琼趁此主动走上前来,对朱厚熜说:
“陛下,据臣所知,这李文达公传衣钵于李文正公,而李文正公则传衣钵于杨太傅,如今则是到了元辅这里,他们皆是国朝一代清流领袖,皆出自一门,最早要追溯到三杨辅国之时!”
王琼这话让费宏听后不由得眉头皱的更紧,便忙对朱厚熜说:
“陛下!”
“臣可没有接杨太傅什么衣钵,也不是什么清流领袖,臣能升为首辅,是蒙陛下的拔擢!若说臣是谁的门生,那臣也只能说陛下的天子门生!”
“朕知道,王阁老今天的话也的确有挑拨之嫌!”
朱厚熜点首,且说了王琼一句。
王琼连忙请罪。
朱厚熜免了他的罪。
没一会儿,一行人就乘车来到了西长安街通向宣武门内大街的街口。
而一到街口,朱厚熜就已听见隐隐约约的吆喝声,也开始看见人流在宣武门内大街奔走着。
咔嚓!
朱厚熜甚至还听见砍头的声音。
循声一看,朱厚熜就发现一伙兵丁,在一处牌楼下,将几个被反手绑着的青皮摁跪在了地上。
另外,地上还有几个已经被杀的青皮。
而熊浃则正站在这里,对围观的人群喊道:
“谁要是再指使青皮阻拦百姓来官铺交易,这就是下场!也不要给本官说,你们是背后都有谁,有本事就叫他出来认你们,给本官一个参他们的机会!”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
“好啊!”
朱厚熜倒是不由得感慨了一下,然后就问道:
“最近的供销铺在哪里?”
“回陛下,前面往南一百步,就是开在宣武门内大街的铺子。”
费宏这时笑着回道。
朱厚熜听后颔首:“难怪都往南边奔走呢。”
不多时。
朱厚熜也乘马车到了这里,且让人把马车停在了监城司指定的停车位置,而他自己则和一众官员在马车里看着供销铺的情况。
此时,这家开在宣武门内大街的供销铺已经人满为患,铺外也排上了长龙。
因为临近过年,需要买粮买布买炭等各类商货的人多,再加上供销铺的价格也的确相对便宜,而出的货也都是官用乃至宫用的上等货,所以很多人都来买,上至达官显宦下至普通士民。
当然,只要碰上这种普通人都能占便宜的好事,除了会出现排队外,也会出现限购的情况。
朱厚熜就看见供销铺也已经挂出了限购牌子。
而越限购反而越激起京师上下民众的购买热情,所以,来买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都怕来晚了,买不到这些来自国库和内库的这些因充作实物税上交来的货物。
“都他娘的是聋子吗,叫你们排队,排队,急什么!”
尽管,临时从天子亲军里调来充作售货员的军士们表现得非常霸道,不惜怒骂推搡,还是有很多士民不管不顾地往里冲,想早些买到货。
朱厚熜见此只是淡淡一笑,而当他看到买到货的百姓都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基本上都是推着车满载而归的情形时,更是欣喜不已。
因为这都意味着内库和国库都会赚很多银元。
毕竟,时下各类货物市价较高,尤其是奢侈品,而南方又没货来,也就只有朝廷可以赚这个钱。
朱厚熜也在接下来亲眼看见,不停地有大青骡拉着从太仓、天府等库里拉来的实物,进入了这些供销铺里,然后变成了一车车银元,被运回了库里。
朱厚熜因而都有些想要感谢权贵豪绅们罢市了。
“去看看粥厂!”
朱厚熜在看了供销铺的情况后,就提出要看粥厂,便乘马车来了城外。
因为粥厂就设在城外,所以,朱厚熜也就往城外而来。
由于京师乃天下首善之地,故而全国的破产百姓很多都会把逃荒的方向选择在京师,尤其是京师附近的破产百姓。
如此一来,每年京师年底都要增添不少饥民。
因为年底往往缺活干,很多新来的百姓也就容易成为饥民。
朝廷每年也就都要在京师设粥厂赈饥
今年也不例外。
何况,嘉靖三年辽东也的确出现了灾荒,所以还比往年增加了不少饥民,自然也得多设些粥厂。
粥厂自然是不盈利的,用的都是库存的陈粮和了沙子而煮的粥,成本消耗不大,这次国库和内库去库存所赚的钱,足以抵消这部分成本。
也因此,亲自抓着这事的户部尚书席书,有意对饥民更加大方一些,便直接请旨在京师城外每隔五十步设一粥厂,从京师到蓟州和通州的路上,每隔十里设一粥厂。
所以,朱厚熜在出城时,就看见白茫茫的雪地上炊烟密布,如整个京城的大地在呼吸一样,不停地冒着温暖的热气。
“等开春后昌化伯和玉田伯在扑买的西城荒地上建大量宅院时,就会用得着这些饥民。”
“但还是要尽快协助镇远侯在朝鲜开矿,这样也能减少饥民往关内跑。”
朱厚熜已经发现这些饥民中不少是蒙人和女直人,也就对内阁大臣费宏和王琼如此说了起来。
两人颔首称是。
随后,朱厚熜就下旨回宫,费宏和王琼等也各自回了家。
而费宏一回家,就得知吴一鹏和童瑞下帖求见。
费宏便见了这二人。
“元辅,朝廷既设供销铺这样的官店,为何还要他们继续罢市?”
“下僚着实不解,还请元辅赐教!”
吴一鹏先问了起来。
童瑞跟着说道:“是啊,这不是让天下缙绅吃大亏吗?”
吴一鹏继续追问道:“所以,元辅到底是存有什么心思,能否明白告知?”
“老夫作为时刻不敢忘孝庙之恩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老夫让你们继续罢市,还不是因为知道朝廷在设官店后就会黔驴技穷!到那时,陛下通过开官店赚足了银子,天下缙绅也通过罢市让朝廷出完了积压的各类实物,张孚敬也造好了战船,然后就自然到了要撤废新税政、惩治奸党的时候了。”
费宏捋着颌下长须,似乎很有睿智地笑着说道。
“这么说,要让他们继续罢市?”
吴一鹏忙问着费宏。
“当然!”
费宏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且笑问道:“不破釜沉舟,怎么绝地求生?”
“等到年后,朝廷库存的各类实物出的差不多了,待国库里大部分都是银元的时候,一切胜败就自然会见分晓,毕竟朝廷总不能让朝中官员军士真靠吃银元穿银元过日子!”
吴一鹏听后颔首:“那就听元辅的,等年后再看看!”
“行吧,反正也几天就要过年了。”
童瑞跟着颔首道。
转眼便到了嘉靖四年的正月十五日元夕节。
吴一鹏这一天收到了王鏊的信。
而他一看完信,就呼吸急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费铅山,费老贼,你妄为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