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槐最终还是被锦衣卫摁在了地板上。
朱厚熜站起身来,看向刘应槐:“看样子,周太医真是你所害。”
“告诉朕,你为何要害周太医?”
朱厚熜眸色冰冷地问道。
刘应槐也抬头看向朱厚熜,眼里充满了渴望。
“陛下,说出来能换一条人命吧?”
“说!”
朱厚熜未置可否。
刘应槐则没再敢问,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们是为了让我成为陛下最信任的太医!”
“你说的他们是谁?”
朱厚熜沉声问道。
“说出来能换一条人命吧?”
刘应槐又满眼渴望地问了一句。
朱厚熜没有点头,只淡淡道:“说!”
刘应槐道:“只知道是两浙都转运盐使司运使李旸派人来见的我!”
“还有别的人吗?”
刘应槐摇头:“臣,罪臣不知道。”
“不知道?”
朱厚熜呵呵一笑。
刘应槐一脸焦灼不安道:“臣真的不知道了!他们只是以李旸的名义给臣寄了封信,让臣杀了周太医,成为陛下最信任的太医!说若臣不照办,家父当年的事就要被他们翻出来重新提一提!”
“你是真不知道?”
朱厚熜问道。
刘应槐道:“真不知道!”
“朕不相信!”
朱厚熜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杨立:“你立了大功,朕加你官衔为通政司右通政,赐国子监监生世荫!”
杨立大喜,忙跪下谢了恩。
接着。
朱厚熜就对张镗吩咐道:“把他押下去,其他太医都放回归家,他们家人应该担惊受怕很久了,但刘家的人要继续严密看守起来!”
“另外,立即派人去拿两浙转运使李旸!”
张镗拱手称是。
……
……
“刘应槐和陈宠没有被放出来!”
“难道真出了差错?”
“快去禀告老爷!”
躲在一处茶楼内,看着皇城方向的几个家奴嘀咕了起来。
不多时。
这些人就离开了茶楼,混入了络绎不绝的市井百姓之中,如雨滴落入了大海。
彼时,正被押去诏狱的刘应槐也的确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为此,他还看向了张镗:“听闻缇帅与清流走得很近?”
嘭!
张镗直接一拳捣在刘应槐腹部。
刘应槐整张脸顿时扭曲了起来,疼得额头冒汗:“为何打我!”
“因为你害死了周太医!他也是我们王府旧人,不只救治过皇爷,也救治过我们!”
张镗丢下一句话后就吩咐人把刘应槐押去了审讯室。
刘应槐一脸错愕,随后明白过来的他,就不由得哭丧着脸道:“怎么就遇到了这么有心机的陛下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厚熜很庆幸太医院中果然还是有想进步、贪图高官厚禄的人。
否则的话,他还真一时没那么容易查出毒杀周太医的凶手。
当然,朱厚熜也清楚,对自己推行的新政不满的群体,本身也不是什么严密的组织,只要自己略微用点威逼利诱的手段,就会有倒戈献功的人。
这不是朱厚熜本身多厉害,而是皇权让他的一些心机手段产生了更大的效果。
谁让他是皇帝呢。
他可以给人高官厚禄呢。
而也正因为他是皇帝,利诱之同时,朱厚熜没打算轻易放过敢暗害周太医的人。
毕竟害他身边人这事性质很严重。
所以,严惩自然是严惩的。
但严惩之余,如何进一步从制度上避免太医不敢乱来,是朱厚熜需要认真考虑的事。
按理,大明的太医制度是很完善的。
大明的开创者——朱元璋,在对御厨、御医这方面的防范还是很小心的,所以,他设计的太医制度,不可能没有想到防范太医乱来这一层。
而历史上,明朝一些皇帝误诊事故很多也的确皇帝自己带头破坏制度有关。
宪宗信术士以丹药治病,孝宗不让太医面诊就让太医开药且不提,明末皇帝朱常洛甚至直接用大臣所献的“灵饮露”来治病,结果导致腹泻不止,可谓是过于草率。
所以,朱厚熜要如何进一步完善朱元璋留下来的太医制度,还得细细斟酌。
而周太医被毒杀的这事,也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且说。
内阁首辅费宏在御书房听到皇帝亲口说了这事后,就将自己门人礼部尚书吴一贯和同乡工部尚书童瑞请到了家里,掸袖怒声说:
“他们真是太大胆了,为了阻止新税政,竟然连陛下身边的人都敢害!”
“把陛下逼成不作为的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费宏说着就坐了回去,且看向了二人。
“这都是被奸臣张孚敬等逼的!”
“如果不是他进言要改革钞关税,谁会用这种办法?”
礼部尚书吴一贯先说道。
工部尚书童瑞也跟着附和道:“没错!勋戚没有阻挠成功,这些人自然得铤而走险,而采取别的措施,争取让陛下早日失去支持张孚敬等人的底气!”
彼时。
吴一贯又问着费宏:“元辅可知道陛下对此是什么反应?”
“陛下何等英明之君,自是明白了这里面的利害,为此,还在我们面前说这次是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命门。”
费宏满脸严肃地言道。
吴一贯颔首,一脸期待地问:“这么说,陛下有意妥协,不再用张孚敬之策?”
“陛下会不会妥协,还是得看罢市的情况怎么样。”
费宏淡然回道。
“元辅的意思是,罢市还得让他们继续做?”
吴一贯又追问了一句。
费宏道:“当然!”
吴一贯不由得张口欲言,但又把话憋了回去。
童瑞这时倒忍不住开口道:“可京师丝绸棉布的价格越发高涨,而南边的货物一直放在库里不北上发卖,也不是个办法啊!很多富商都快等不及了,嚷嚷着认了这新钞关税,各地官府缙绅已经快弹压不住。”
“必须坚持住!”
“因为陛下已经开始对张孚敬这些人不满了,比如跟张孚敬走得近的王阳明很快就要辞职回乡了。”
费宏说道。
吴一贯和童瑞听后皆难掩喜色地看向费宏:
“真有此事?”
费宏颔首:“已经批红了,过几日,你们看到《邸报》就会知道了。”
“如此说来,我们是该坚持住!”
吴一贯笑着说道。
童瑞也忙向费宏拱手:“元辅放心,我会明言告诉他们,哪个地方的缙绅要是受不了眼前的一点损失,不肯坚持罢市,工部就会认真审核哪个地方的工程!”
“这样很好!”
费宏笑着说了一句。
这时,吴一贯又向费宏请教道:“张鹤龄和张延龄已经带了大量银元去了江南,元辅对此可有良策教天下缙绅?”
童瑞跟着颔首:“许多缙绅为此惶恐不安,也向我陈诉心中不满呢,问朝中君子为何就不能堂而皇之的治其罪。”
“损点利就跟要拿他们的命一样,发牢骚,怨天尤人,可他们懂什么!”
“我们这些朝臣又不是给他们当官!”
“张家那两国舅,不说别的,那是先帝的亲舅舅,更是孝庙内弟,当今昭圣皇太后的胞弟!要尊大宗,那这两人就得礼敬着!”
“所以,别说朝中君子不能治其罪,就是陛下治其罪,我们也得为他们求情!”
“至于两国舅要夺利于民,他们完全可以劝乡人不去贷嘛!”
费宏说道。
“我们明白了,这事只能让缙绅们自己去劝乡民们别贷他们的钱!”
“没错,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夫还有别的事呢!”
“那我等告辞!”
而在吴一贯和童瑞离开后,费宏就将自己的侄子费懋中叫了来:
“你以我的名义,给家里写一封信,让他们把家里所有的现银都拿出来,去江南各府购买棉布绸缎这些,去湖广买粮,买的越多越好!对外就说是要卖到西南各土司那里去!”
“另外,再托人去清江浦造船厂买船,先买一千艘五百料的,至于买船的钱,就拿家里的田产和纸坊等产业做抵押去张国舅那里借,借的越多越好。”
“另外,让家里人买船的时候顺便去跟沿途运军搭上关系,多招募一些他们当中有不肯留在运军的人。”
费懋中听后颇为好奇地问道:“叔父,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我费氏更大的富贵!”
“当然,也是为国为民!”
费宏回道。
费懋中听后越发好奇:“叔父,侄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将来会明白的。”
费宏微微一笑,说着就又道:“现在,你只需清楚,这是对我们费氏而言,错过了就很可能不会再有的恩遇良机!”
“恩遇良机?”
“没错,知道魏国公、定国公这些家族吗?”
“知道!他们是大明朝真正常葆富贵的家族。”
“我们费氏要是抓住这次机会,也会成为这样的家族,毕竟你叔父我现在是首辅,我们费氏又是铅山巨族,有这个向陛下献忠心的机会!”
费懋中也没再多问,忙拱手称是。
而费宏则在接下来,奉旨拟了请设供销铺的密揭。
朱厚熜在收到这密揭后自然予以批准,且令其入宫觐见。
“有个事,朕一直想问你,闽地豪族侵吞东莱金矿一案,你和王时中去查的,你到底是有没有查到关于太傅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