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这么说后,就没再继续提保定侯梁永福。
他知道,梁永福这些南京勋贵肯定不满朝廷在南直的新政。
但朱厚熜不会因为他们不满就不改革。
他不可能在改革中照顾到所有群体的利益。
“南直叛军既已被消灭,接下来自然是要追查党羽,该抄的要抄,该抓的要抓!”
“不过!”
“朕想着,既然朝廷的初衷是为了重塑钱法,增加市面上活钱,所以,朕的意思,要务必把这些党羽的逆产籍没干净,以充作重塑钱法之资!”
“为了防止他们趁机销毁逆产,比如烧园子、书画、孤本之类的财货,当下一道旨,如果他们能保证逆产不走水不毁坏,除首犯外,从犯就可免死,只发配东莱!”
“如果,他们保证不到,不但要九族皆灭,还要挫骨扬灰,不得葬于皇明之土!”
朱厚熜说后就睥睨向诸朝臣:“刑部将这道旨下发各府州县,不得耽误!”
刑部尚书林俊因而拱手称是。
朝臣们都知道,天子这是盯紧了江南大量犯事士族的家财,有意趁此机会在加税之余,还要额外得到大量通过抄家而有的白银。
而朝臣们也都知道,这些江南犯事士族积攒的白银肯定不少,所以,这些白银真要被抄没入内帑,那皇帝不但兵强马壮,则肯定还财力雄厚!
如此……
天子也的确能进一步操纵天下钱权!
朝臣们也不得不承认,天子这一招是真的捏住了犯事士族的命门,逼得他们不敢以自毁财产的方式,来阻止朝廷重塑钱法的计划。
毕竟,谁要是私毁家财,可是要被挫骨扬灰的,而保护好自己的财产,老老实实地交给朝廷,却能不死,自然是应该选择后者。
如此一来,即便有极端反对朝廷新政的人,想做些毁坏自己财产的激进之事,也会被家人阻止。
朱厚熜防备犯事士族可能在被抄家问罪之前毁坏财产,也是基于历史的经验才这样做的。
因为他记得,历史上崇祯时期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就在崇祯派人抄他家时,提前把自己藏有大量珍宝的楼阁给烧了,这自然把崇祯气得不行。
朱厚熜自然要避免这个情况出现。
而他也的确期望着能通过这次抄没犯事江南士族的财产获取大量白银,让重夺货币权的步伐更快一些。
“自宝钞大坏后,天下百业就渐渐只能以白银为钱,辅之以铜钱,可这两者于民间都不足,难以促进天下繁荣,更让豪右把白银作为攫取国财民利的有力武器。”
“这次,若真能抄没得许多白银,那重塑钱法就比想象得要更快,除了建造北京外城外,还能开始为建造水师做准备,西夷在海上频繁入寇,若没有强大水师,朕心难安啊!”
朱厚熜也在私底下对梁储说起了关于他想趁此机会获得大量白银,多造银元的打算。
梁储作为广东人,也对开始入侵广东的西夷感到不安,自然也是不反对皇帝加强水师建设的。
但梁储不知道的是,朱厚熜加强水师建设,以防备西夷,只是一个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在加强水师建设后,也派水师出去开采黄金白银,进一步活跃国内经济,扩大国外市场,做大蛋糕。
因为说实话,只在国内做分配型的改制,整的不同利益集团之间斗争激烈,导致流血冲突越来越多,他自己其实也是有些不安的,也怕到时候,改制最终要改到自己内廷,改到自己身边,使得他自己也最终因为分配制改革而招来身边人的埋怨。
当然。
朱厚熜虽然还没大规模地开发新资源,但也还是已经在开始小规模的这样做。
至少……
东莱岛的金瓜石矿产,他已经开始有计划地流放罪犯过去开采。
金瓜石金矿在历史上是近代有名的矿产,是《马关条约》后,日本殖民台湾期间所开采的当时亚洲最大金矿。
此矿富含黄金和黄铜,在被日本侵占期间,年产黄金五万两左右,最高年产量曾达七万两,在被日本殖民期间,为日本提供了大量黄金资源。
朱厚熜不知道这一世,将来还会不会有宝岛矿产为外夷开采走的情况,但他知道,他必须趁着现在自己有这能力和机会的时候,把这些地方的矿产资源开采出来,用于造福本民族。
而且,现在开采宝岛资源,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扰民。
因为现在的宝岛除了土著和少量汉人迁移过去外,没有除大明以外的武装政权,所以现在开发宝岛既不用担心有激烈的军事抵抗,更不用会扰民涉及到侵占百姓土地的情况。
而如果大明也能在该岛开采出年产几万两的黄金,那对经济的促进效果自然也会是很大的。
为此。
朱厚熜还特地问起梁储:“东莱那边开采金矿的事怎么样了,可有新的百姓移民过去。”
梁储回道:“回陛下,东莱金矿已开采黄金两万余两,黄铜一万余斤,迁移新民七百余户,加上流放过去的户数,已有一千余户。”
梁储也是没想到被本朝士大夫忽视的近海荒岛竟然真的蕴藏有这么多矿产。
这使得他如今也放弃了为被流放士人求情的心思,只安抚被贬谪过去当官的士大夫们说,他们只要干得好,就会向陛下求情放他们回来当官。
“说起东莱,福建巡抚樊继祖请旨将东莱州改州为府,增置州县与卫所,言开矿引起了佛朗机人和倭人以及海寇注意,朝廷当引以为警。”
梁储回道。
朱厚熜听后颔首:“内阁准备如何票拟?”
“内阁从其言,改东莱州为府,府治改在金县,再增设一个海防游击衙门和防御千户所,海防游击衙门驻鸡笼,防御千户所驻澎湖,且增派一名福建按察副使任东莱分巡道,分巡东莱各县,统管税赋、户籍、戎政、营造、粮储诸政。”
梁储回道。
朱厚熜听后道:“甚好!”
接着。
梁储又递本言道:“陛下,礼部会同翰林院议,因将立顺天府宛平县儒学教谕姚树山长女为后,而请旨命姚树山为鸿胪寺卿,给与其妻应给诰命。”
“可!”
虽说因为皇姐选驸马的事有所耽搁,但选妃到现在嘉靖元年的年底还是有了结果。
由于朱厚熜让袁宗皋在私底下替他认真选的缘故,自然确立的皇后也不是历史上那位敢在嘉靖面前吃醋摔杯子的陈皇后,而是两宫太后按照他的意思从袁宗皋所荐女子中选的一位姚氏女子。
这名姚氏女子也是朱厚熜当时看袁宗皋所呈画像时印象最深的一位。
而袁宗皋所荐其他女子也被选为了妃嫔。
但或许是历史上的陈皇后的确秀色夺人,所以,她还是入了选,成为了九嫔之一。
封后父后,就意味着皇帝大婚将近。
翌日,礼部就又上了大婚六礼仪注。
朱厚熜自然予以批准。
不过,既然是大婚六礼仪注,自然也就非常繁琐,按照礼部所定日期,要到嘉靖二年正月底才能完成大婚和册立中宫的大礼。
且说。
张伟等燕山卫官将,在收到朱厚熜让他们“宁瓜蔓牵连,也不能放走叛乱党羽”的旨意后,自然是无比振奋。
因为他们知道天子果然是对此心动了,要加大打击面。
张伟为此将燕山卫诸官将吩咐召集起来,吩咐道:“对控制起来的涉嫌谋逆士族即刻抄没!其家中主事者要严审其同党,审一个抓一个,务必一网打尽!”
“是!”
于是。
这些事先已分好队要被派去抄家的诸官将皆拱手称是,然后分别行动起来。
不过,参与叛乱的士族们在得知欧阳宇等除奸军败于官军之手,还被官军俘虏不少后,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在想各种办法避罪。
不仅仅是他们,包括与他们同乡没有参与这事的士族,也有些担忧这些同乡士族被打击的太狠,影响整个乡梓之地的文运。
以礼部尚书衔致仕的顾清甚至早就来到了王鏊这里,向王鏊跪下致歉道:“阁老,松江士族有罪,有负同省之谊,不该做如此对不起苏州士族的事,晚生代他们来向苏州士族赔礼,只请阁老看在整个南直士族不能因此就要势力大衰的份上,宽宏大量一次,饶恕我们松江那些谋乱的士族,向陛下求情吧!呜呜!”
“现在来道歉,又有什么用!”
“阁老是先帝的老师,又不是当今天子的老师。”
“你们松江士族要是当初想着对付朱家时,怎么就没想过同省之谊?难道你们就不明白这样做,会让天子归咎于我苏州士族?”
秦金这时没好气地先说了起来。
顾清则道:“凤山责备的是,我之前也劝过这些同乡,让他们不要再跟朝廷斗,可他们很多都不听啊!”
顾清说到这里也非常无奈地道:“虽说大家都是诗礼簪缨之族,可到底还是不少做不到淡泊名利,容易看见眼前的好处就昏头,为了少缴赋役钱乃至不缴赋役钱,什么后果都不顾,哪怕除不了朱昆山本人,也要灭朱昆山满门!”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到底是南直士族子弟啊!我们要是不力保他们,到时候,南直总不能只靠苏州士族与我们这些仅存的一些士族和那些贫寒士子去争朝中那些阁臣公卿之位吧?”
顾清说到这里就看向王鏊,再次叩首:“阁老!您是天下德高望重之人,与当年杨廷和等同为先帝之师,后因不附刘瑾而致仕,清德早已誉满天下,陛下也数次派人来慰问您,如今也只有您出面,才能为我们南直士族求得一丝慈恩啊!”
“士廉,你先起来!”
王鏊这时伸手往上抬了一下。
顾清也就还是站了起来。
“坐吧!”
王鏊接着又说了一句。
顾清道了谢,然后就坐在了王鏊右手边的一张椅子上,只坐了半边,而依旧担忧不已道:“谁都知道,天子欲控天下钱权,故制银币铜钱,且最近又下诏以元角计量,这也就意味着,天子要更多的黄金白银才可,所以才会调整折色比例,还要火耗归公,同时,不惜联合农工,也不肯妥协,还把哭庙等定性为叛乱,为的就是得到我江南更多的黄金白银。”
“天子聚财固然是为国,然穷的却是我南直气运啊!阁老!”
顾清接着又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王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