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在审完陈蟠后,就向朱厚熜上来了急递,状告南京守备太监廖堂暗藏祸心。
朱厚熜在看后也下了手谕,让朱七直接会同朱希周审讯关押。
不过,因为是中旨手谕,朱厚熜批复的比较随意,没有用正式公文,也就在手谕里直接骂了廖堂。
“明明早已不忠于宫里,不满于朕,却还要欺骗朕,玩弄朕!”
“可见还不畏于朕之威也!”
“着即革除守备太监职,由北镇抚司朱七会同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总督东南军政朱希周审讯关押!”
朱七念完手谕后,就看向廖堂:“廖公公,跟我们走吧。”
廖堂栽倒在地,不由得一闭眼。
“走!”
而朱七见他没起身,就直接把他提溜了起来,且往外拖了出去。
廖堂的家人们自然不敢阻拦。
但还其弟廖鹏还是立即来见了汪俊,对汪俊说:“锦衣卫拿了家兄走,想是因为陈蟠还是被锦衣卫拿住了!”
汪俊听后猝然一惊。
“陈蟠怎么会被锦衣卫拿住呢,他不是提前要逃去益王府吗?”
接着。
汪俊也很是不解地问了起来。
廖鹏道:“我也不知道,但家兄能被陛下发现他不对,那只能说明是陈蟠那里出了茬子呀!”
汪俊沉默了半晌。
然后。
汪俊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位天子,怎么连他的锦衣卫都与众不同,令兄在哭庙士子面前表现的那么强硬,居然还是被锦衣卫瞧出了端倪!”
汪俊说后还因此心生惧意来。
他都开始后悔怂恿梁永福去谋害朱希周满门了。
这让他不由得都有些想去劝梁永福放弃。
但一想到,朱希周能不能被灭满门,关系到接下来新天子在东南的一系列改革能不能成功。
他就还是不想去劝阻。
朱厚熜也知道,朱希周能不能保住,是接下来自己在东南的改革能不能继续进行的原因。
为此。
在半个月前,也就是腊月中旬的时候,在惠安伯张伟出京前辞见他时,他就对张伟说:
“卿虽然是领旨南下平叛,但此时江南,叛贼一时说不准具体会是谁。”
“可能是南京卫所官军,也可能是士族,还可能是流贼!”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有意叛乱的,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只会是掘朱希周的祖坟、灭朱希周的满门,上演民抄朱希周一族的戏!”
“所以,你先带兵去苏州昆山,且派人先去向苏州士族传达朕的密旨,告诉苏州士族,朱家若有失,苏州籍所有人将被撤掉科举资格,苏州籍士子皆褫夺功名,在职苏州官员也将被革职回家!”
“另外,告诉苏州地方大小官员,让他们联合当地乡宦,组织义兵,防范叛贼对朱家动手。”
“到时候,苏州可能会发生一场战役,也可能不会,但朕派你们去,就是为了防备这场战役。”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让他们相信自己那点武力在朝廷官军面前如同以卵击石,他们可能终究是难以服气的。”
朱厚熜如此吩咐后,张伟也就在接下来离开京师后按照旨意照办起来。
……
……
南京。
“苏州那边有大批外地人出现的情况吗?”
因这一天是梁永福寿诞,而也来其府上祝寿的汪俊也就找了个机会就问起梁永福关于策动南直士族清除朱家的事来。
梁永福道:“没有!我早派了许多人在苏州阊门等重要地方看着,没有多少从北边来的人。”
汪俊听后点了点头,不由得把想劝梁永福住手的话咽了回去,心想着或许天子不会注意到哭庙抗税以外的事。
梁永福这时则说道:“松江、常州等地士族已经派出了人,潜伏去了苏州,也买通了沿途巡检官,私运了不少军械甲胄去,预计在元夕夜,举起除奸义旗,让他朱家满门皆灭!”
汪俊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不安,所以也就还是说道:“还是要注意惠安伯所率燕山卫的情况,别也会去苏州昆山!”
梁永福颔首。
而惠安伯张伟所率燕山卫在嘉靖元年腊月中旬出发后,其所派传旨铺兵就已在正月初到了苏州,而传旨让暂驻苏州的马录将苏州所有士族皆传到了府衙,向这些苏州士族传达了天子最新的旨意。
“意思就是说,朱家若有失,我们苏州所有读书人就将彻底没有功名,也做不了官?”
“这不是逼着我们舍自家财帛,去组织义兵,去护奸臣家族吗?!”
“如此,岂不是说,我们最好希望没有胆大包天的盗贼去针对朱家了?”
苏州士族因此大惊,也议论纷纷起来。
嘭嘭!
以吏部右侍郎官请辞回乡的秦金,作为苏州士族代表人物,只得在这时不停敲着拐杖倡议道:
“诸位!圣意如此,我等自当遵从,赶紧议个章程吧,各家能出多少银,多少义兵,不能心存侥幸,万一真的有盗贼去昆山报复朱家,我们可就都得受牵连啊!”
“凭什么!”
这时,还是有人不服气地回了一句。
“凭我们是他朱昆山的乡党!”
秦金回道。
“谁愿意做他的乡党!”
“他自己先背叛了乡党!”
“说的没错,我们恨他朱希周尚且入骨,怎会愿意去护他朱家!”
“的确,我们都恨不得挖他朱希周祖坟,烧他朱希周祖宅,若不是顾及他是陛下宠臣,东南总督,早这样做了!”
“如今却要出钱出人护他,让人实在不能接受!”
……
苏州士族们不少不服气的士族子弟依旧表达着反对意见。
秦金则沉声道:“这不是商量,是王命!总之,哪怕我们别的士族被盗贼灭族,也不能让朱氏被灭族!”
虽然不少不服气的士族子弟依旧不满,但架不住族中明白人的劝导与训饬,还是都接受了这一圣旨。
所以,接下来,这些苏州士族只得出钱出人,配合官府组织义兵,然后往苏州昆山开去。
而待到正月初十这一天,燕山卫主力到镇江上岸休息后就突然去了苏州方向,而不是去南都后,很快就有梁永福的暗哨把这个消息告知给了梁永福。
梁永福听后大惊,忙下令去告知给潜伏去苏州昆山的除奸队伍,放弃行动。
但所谓的除奸队伍,已经有上百人暗藏甲胄与兵械而潜伏进了昆山县城内,另有近两万人也集结在了苏州昆山城外不远的真义镇。
这是因为,梁永福和汪俊不知道的是,南直士族的子弟们自己组织了个议事局,在欧阳宇、徐诚、李奕等以哭庙的方式的号召下,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而当梁永福派人联络他们,支持他们灭朱家满门清理门户后,他们也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样做,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也就组织起来不少士族子弟和各自家族的豪奴乡勇。
所以,当欧阳宇在真义镇收到梁永福派人传来的消息后,既惊惧又失望。
惊惧的是,朝廷居然派了官军来苏州昆山。
失望的是,自己这些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要灭朱家满门的计划,似乎真的要功亏一篑。
要知道,组织起来近两万人可是不容易的,时间和金钱上的沉没成本很高的。
何况,这还是他们阻止改革的唯一机会。
“难道我们就真的要这样放弃吗?”
李奕还因此在这时与议事局的一干人问了起来。
“不能就这样放弃!”
“毕竟眼看就要到昆山了!除了奸贼九族,还来得及!”
“而且,就算官军来了又怎样,我们兵力比他们多,我们也有南都给的甲胄火器,还有收养的逃亡边军为练勇,又是在我们自己的乡梓之地对抗,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这边!”
欧阳宇这时毅然说道。
欧阳宇的话,用一句话总结就是,无论怎样讲,两万对五千,优势在我!
李奕听后也深以为然,道:“那就继续向昆山进发!”
徐诚跟着附和道:“行!听闻朱昆山有一独女,颇有姿色,正好充为除奸义军营妓!”
众人听后皆颇有期待地笑了起来。
但等这除奸军到了昆山后,却发现昆山已集结大量义兵。
然后。
他们才从城内逃出来的内应口中得知,天子已经提前逼苏州士族在护卫朱氏。
而苏州士族也没想到他们刚组织义兵集结昆山,加强对朱氏的防卫不久,真的就有所谓除奸军来了昆山。
这让他颇为惊讶于天子的神机妙算。
而欧阳宇等除奸军议事局等的人不由得再次商议要不要撤的事。
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因为惠安伯张伟所率燕山卫已经在真义镇等着他们,待他们撤回到这里时,就与燕山卫碰了个正着。
“如此看来,只能打了!”
欧阳宇不由得在滑竿上说了一句。
李奕还很有自信地坐在滑竿上说:“且待我等书生破敌!”
徐诚更是不由得笑道:“可惜是天寒地冻时节,没带羽扇!”
接下来,双方还真的对战起来。
张伟一开始就令火器营先向右翼试探性攻击,而骑兵未动。
火器营所迎战的正是松江士族组成的武装力量。
这边,欧阳宇就道:“让应天府和常州府的去增援松江府,合围官军火器兵。”
但应天府的议事局领头士子韩栾,却在这时,劝着自己这边各士族的带头子弟们说:“让常州府的先去增援,待他们两败俱伤,子弟乡勇和家丁大损后,我们再去,一举定胜负!”
不过,常州府这边的议事局领头士子宋复礼也在这时对自己这边的带头子弟们说:“等应天府的先上,与这些朝廷鹰犬杀得难解难分时,我们再去增援!”
于是,双方都没动。
欧阳宇和李奕大惊。
“怎么回事?”
而燕山卫火器营这边已经大摇大摆到了松江籍的武装力量面前,直接端起火绳铳就射,还将子母铳炮及时运了上来。
一时间,松江府的子弟们当场就大量毙命,因而溃败。
张伟见此笑了起来,然后果断让一千精骑出动,扫荡松江籍的士族子弟,而令火器营转去攻击应天府的子弟,且又让一千骑兵从两翼袭扰警戒常州等府子弟。
没多久,应天府的也大溃,常州府等见此直接选择不战而逃。
但骑兵已经迅速包抄过来,使得这些州府的子弟只得纷纷跪降。
连欧阳宇、李奕、徐诚等议事局的执事生员也只能选择跪降。
毕竟他们平时出行都是坐滑竿的,体力也就有限,别说跑不过骑兵,就是靠双脚走也走不了多远。
所以,当他们那些抬滑竿的家奴一跑,他们就只能跪降。
“我等愿纳银一百万两赎身,还请惠安伯给我们一个机会,允我们回家,假装没看见我们来苏州!”
欧阳宇等还在被押来见惠安伯张伟时,用大明官话,向他谄笑着,提出了一个用钱买命的办法。
毕竟他们江南士族有的是钱,只是命却只有一条。
“没错,两百万也行!”
李奕跟着说道。
“三百万!”
“实在不行,五百万!”
徐诚这里干脆咬牙说出了更大的数字,他记得他家存银都不下五百万,为了说动惠安伯掩藏他们来过这里的行为,也就开出了更大价码。
但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南直士族最厉害的武器,惠安伯身边的将校都因此惊骇不已,而都看向了惠安伯张伟。
因为这些金额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给他们的饷银。
何况,大明现在缺银,所以银子现在在大明朝一直是增值的紧俏之物。
尤其是五百万两这个数目,意味着他们燕山卫平均每人都能得近千两的贿赂!
就连,张伟这个北京勋贵,在听到这些士族子弟报的数字后,也很是震惊。
毕竟北方大族的存银普遍不如南方大族的,何况,眼前这些还是最为富足的江南士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