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
“这个杨廷仪,朕还是要见的。”
朱厚熜这里正看着一份《文报》,现在的他,在处理完内廷和定了大礼后,也算是有空来处理这个杨廷仪与自己争夺话语权的事了。
当然。
朱厚熜已经通过《文报》背后的运作思路和杨廷仪这些日子的行为,而知道杨廷仪明显在明着为自己兄长杨廷和做事,暗地里却又实际上在站队他这个皇帝这边。
所以,朱厚熜才有如此感叹。
在他看来。
这是他最难收拾大贵族大官僚的地方。
一个大贵族大官僚之家,其家人似乎不是一个整体,也不是一条心,但又似乎是一个整体,似乎是一条心。
所以,朱厚熜担心,杨廷仪这么做,是不是杨廷和的意思。
如果是。
在朱厚熜看来,这的确是杨廷和的厉害之处了。
也的确让他足够头疼!
而因此。
他知道他要想真的彻底推翻打倒杨廷和的政治企图,也得这样做。
既然这些天下难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朱厚熜自然要自己的细作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操纵舆论,进而浑水摸鱼,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朱厚熜也不只是利用杨廷仪。
现在的他自从内廷被清洗后,也能私下安排一些大臣了。
为此。
朱厚熜早通过厂卫联络到了一批值得他发展为自己细作的官员。
这里面就有吏部考功司主事柯维熊。
眼下。
五品以上的朝臣和科道言官皆去了行在,包括立即补升的文官。
只有五品以下和因大不敬而被贬或被流放的文官还留在城内。
这里面。
主事柯维熊就在朱厚熜指示下,也跟着张纶等被贬和被流放的护礼派文官,以及同情张纶等的护礼派文官,去见了杨廷和。
在朱厚熜下旨让杨廷仪择日上本请求面圣后,就趁着午后见了柯维熊。
“他们现在对太傅是何看法?”
朱厚熜见到柯维熊就问了起来。
柯维熊道:“回陛下,他们非常失望,因此怨恨不已。”
“好!”
朱厚熜点了点头。
“你要多和张纶他们联系,书信往来,把他们的情况告诉给朕知道。”
朱厚熜接着嘱咐说道。
柯维熊拱手称是。
朱厚熜在见了柯维熊后不久,谷大用就送来了杨廷和的贺表。
这让朱厚熜不由得嗤笑了一下,心道:“这个杨廷和是真想回内阁啊!”
但同时。
朱厚熜又沉下脸来。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杨廷和是真铁了心要在将来让自己选择做孝宗一样的皇帝,为此都不惜先妥协,以求保住圣眷,而不像原历史上一样,在心灰意冷后选择了及时辞官。
在朱厚熜看来,应该是因为他表现出的真正爱民之举,让杨廷和反而多了丝幻想。
毕竟自己这个皇帝是真的爱民。
所以,杨廷和反而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救天下百姓。
只要他将来重返朝堂,能够带着百官逼得自己这个皇帝不得不牺牲自己时。
无论如何。
朱厚熜在收到杨廷和的贺表后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意味着已经确定的大礼更有说服力。
为此。
朱厚熜让人将杨廷和的这份贺表公布于天下。
因为百官皆已陆续出了城。
朱厚熜暂时还不需要谈政事,便趁此机会,将自己从兴王府带来的一名叫曹英的宫女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曹英正是那日差点被掐死也不肯说出皇帝在哪个床睡觉,乃至不惜被踹死也要抱住宫中奸细小腿,阻止其可能发生的弑君之举的那名宫女。
朱厚熜看着跪在地上脖颈处还有些红印的曹英说:“那晚,你做的很好,表现的很忠勇,但朕不能明着因此事升赏你。”
“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但朕可以升赏你兄长曹琪,把这份功记在他名下。”
“奴婢谢皇爷隆恩!”
朱厚熜这里又道:“但你自己也不能什么都没得到。”
“朕会给你一个恩典。”
“朕准你给你兄长去一封信,你口述你想给你兄长说的话,让黄锦替你写,再由他交到你兄长手里。”
朱厚熜对自己十步之内的人还是很熟悉的,自然也知道这曹英只有一个亲人,便是也是由王府收养的哥哥曹琪。
当朱厚熜把这个恩典说出来后,一旁的宫人们皆大受触动,都向曹英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们在宫中倒是不愁吃喝,最大的缺陷就是因为很多原因,不能跟家人联络。
所以,这个恩典对她们而言真的很有诱惑力。
“说吧。”
“把你想对你兄长说的话告诉给黄锦。”
曹英这时已经双目垂泪:“奴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想说,奴婢很想他,希望他好好的。”
说后。
曹英就向朱厚熜很感动地叩首说:“谢皇爷大恩!”
“起身退下吧。”
朱厚熜接着就笑着说了一句。
曹英称是而去。
“传旨,朕要沐浴洗发,然后御东华门迎圣母!
接着。
朱厚熜就吩咐了一声。
王春景拱手称是,便也出了殿外。
且说。
在圣母将至这一天。
赵鉴、张翀等犯事文官。
陆永、马山、刘钊等犯事武勋。
在正式被押去了刑场。
路上。
头发被绾成两个发髻,站在囚车里的赵鉴等人,倒也碰巧看见了正陆陆续续出城的迎驾朝臣。
这让他们颇为悔恨或者颇为失落。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没做这些事,他们现在也会跟这些朝臣一样出城迎驾去。
不过。
悔恨的主要是武勋。
他们对礼倒是没那么执着,只是想借此机会多得利益。
可结果。
他们没想到反倒把身家性命搭了进去。
而失落的主要是赵鉴等文官。
因为他们看见大明门已经大开了中门,锦衣大汉将军也列满了御道,也就猜到,这说明天子生母是要以太后之礼入京,而自己这些人所争的大礼已彻底失败。
这意味着,他们想控制皇帝的想法化为泡影。
所以,赵鉴等文官很失落。
“斩!”
在监斩官如此喊了一声后。
这些犯事勋贵文官背后就被刽子手举起了大刀。
赵鉴被斩杀前倒是不由得落泪而叹,然后就闭眼等着刀落下来。
张翀见到赵鉴的头落地后,不禁一颤,随后也跟着身首分离。
其他犯事勋贵文官也颗颗人头落地。
让人望之生惧。
来刑场看见这一幕的文官许成名倒是一脸悲痛:
“这意味着,朝廷又可以杀九卿与言官了!”
“是啊,我士权未振反落也!”
修撰舒芬跟着落落寡欢言道。
主事柯维熊更为激动地拍桌而起:“皆怪道貌岸然之徒太多,连杨新都也如此,士权怎会不衰?!”
舒芬等见此吓得忙劝柯维熊小心厂卫的探子,但也颇为敬佩柯维熊的胆识,因为柯维熊说他不怕去诏狱。
朱厚熜这里在听闻兴献后已至城郊后,就早早地来了东华门处等候,望眼欲穿地看着大明门的方向。
他知道。
这一世,因为大礼之争提前获得了胜利,而他不用再认孝宗为皇考,所以,蒋氏将不再跪见他,也不会再跪着张太后。
朱厚熜记得,历史上的嘉靖帝就因为一开始还无法与杨廷和等人抗衡,所以眼睁睁地看见了其生母跪见他和张太后的一幕。
而这一幕应该给历史上的嘉靖留下了很耻辱的印象,使得嘉靖后面对张太后都刻意为难,在张太后寝宫被烧后,故意不重修,而让张太后住寒酸许多的偏殿。
而现在。
这一幕倒是不会再出现了。
大明门外。
兴献后的大驾已渐渐向北而来。
朝臣、百姓们皆已跪拜在地。
这里面。
属蒋氏子弟最为感动和欢喜。
因为他们本以为十五岁的朱厚熜会斗不过护礼派的。
所以,他们早就准备接受朱厚熜不会认他们为母族,而只将张氏当自己母族。
尤其是在有文官特地来威胁他们不要企图鼓噪让天子改大礼后,他们更是连这方面谈都不敢谈。
朱厚熜舅父蒋轮为此特地劝了自己母亲要放弃见到她皇帝外孙和女儿的心思。
但蒋轮没想到这件事到最后居然发生了转变。
自己那位姐姐居然被尊为兴国太后,还要从大明门入。
这让蒋轮意识到自己蒋家的地位也会跟着提升。
故而。
他现在非常高兴,也对当今天子非常敬佩。
他是真没想到那位少年天子会改变这一切。
且说。
蒋氏的车驾很快就进了大明门,来到了东华门。
朱厚熜在这里见到了她,然后行了大礼:“母后!”
蒋氏含着泪而笑,且受了礼,然后很心疼很感动地看向了朱厚熜。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这位才十五岁的儿子要顶多大压力,费多少心思,才能让自己现在听到这一声“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