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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谜底

    坐在贵宾室的梁眷还是有些发愣,她很难将眼前这个窝在沙发椅,姿态从容的陆鹤南与刚刚那个在食堂吃廉价小炒,与她斗嘴的陆鹤南联系在一起。

    现在的他倒是能和初见时的他隐隐约约重叠,举手投足礼貌周全,待人接物清冷疏离。梁眷蓦地笑了,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酸涩,这才是陆鹤南的舒适圈。

    好险,差点被他纡尊降贵的亲民样子骗去。

    不,他根本就没有骗她,是她自己拎不清,差点陷进去。

    “怎么了?是渴了吗?”梁眷投射在陆鹤南脸上的目光太强烈,他打断大区经理的话,抬眸轻声问她。

    梁眷没说话,只是摇头。

    陆鹤南没把梁眷的拒绝当回事,扫视了一圈桌子上的冷饮,转而看向大区经理,礼貌笑道:“麻烦先给她来一杯温水。”

    不用大区经理再吩咐,店长立马退出贵宾室,须臾片刻后一杯温水出现在梁眷的手边。直到瞧见梁眷捧着杯子抿了一口,陆鹤南的眉头才舒展开,示意大区经理可以继续。

    “陆先生,您这块表得送到总部维修,沈总在电话里说了,劳您务必再选一块新的,不然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大区经理躬身转达着沈怀叙的歉意,说完抬手给了门口一个信号,店长立刻会意,将提前备好的腕表放在陆鹤南面前。

    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腕表在陆鹤南眼前依次排开。陆鹤南没兴致多看,但又不能拂了沈怀叙的面子。略一抬头,余光瞧见对面俏生生的姑娘正低头看得认真,只是腕表没有朝向她那边,估计也看不到什么细节。

    “喜欢哪个?”

    梁眷一个人看表正看的投入,陆鹤南冷不防一出声,吓得她身子一颤。

    店长眼观鼻鼻观心,听到陆鹤南开口,就忙不迭把桌子上的腕表推向梁眷那边,方便她看得更仔细些。

    “我?我不要。”梁眷连忙拒绝,一张脸红扑扑的。

    “没说要送给你。”陆鹤南被梁眷的反应逗乐了,“我让你帮我挑。”

    梁眷有些局促和窘迫:“可我对腕表没什么研究。”

    “我也没什么研究。”陆鹤南微微挑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一理科生哪有什么审美,你瞧着哪块合眼缘就要哪块。”

    梁眷只当陆鹤南的话是安慰,看他过分坚持,就还是硬着头皮在一桌子的奢侈品里挑选起来。带着目的性的挑选不比刚刚无目的的欣赏,买腕表也不是去菜市场买菜,梁眷顿时感觉压力骤增。

    其实陆鹤南这话倒不是过分自谦,他对穿戴确实没什么讲究,家里的腕表胸针大部分都是陆琛在拍卖会上拍下送他的。平日私下里倒是能由着他胡来,但是在出席公众场合的时候,还是要佩戴一些彰显身份的配饰,比如今天晚上的酒会。

    店长见陆鹤南把选择权交给了他身边的女伴,就移步到梁眷身旁,半蹲着为她介绍这些表的工艺与配色。

    梁眷听得一知半解的,店长口中的那些专业名词,她听不明白;各式各样的表堆在她的眼前,也看得她眼花缭乱。

    在她眼里这些表都一样精致,款式也大致相同,只是表带表盘颜色不同,大小各异,再贵重一些的,可能会在表圈周围点缀一些碎钻。

    店长介绍的口干舌燥,喘气的功夫见梁眷一脸的兴致缺缺,正愁要不要再让人拿一些款式上来,就听一直沉默的姑娘脆生生地开口了。

    “我能看看那块吗?”梁眷指了指离她稍远的一块表。

    店长咽了咽口水,那块表的价位和陆鹤南原先那块相差太大,她本想放在最后一笔带过的,谁知这姑娘竟中意这块。

    不过还没等她有动作,陆鹤南已经先她一步起身,将表递到了梁眷的手里。

    “这块怎么样?”梁眷在征求店长的意见。

    店长顿了顿,在脑海中飞快的组织语言,还没等她捋顺逻辑,便听大区经理缓缓开口了。

    “小姐你眼光真好,这块是罗意仕的冬季季节限定款,所以设计师为表盘的颜色选了蓝色,中间还有着镂空的雪花图案。这款表全球只产了五只,三只在国外,一只在港洲,还有一只就是您手里这个。”

    到底还是大区经理经验多,说起话来圆润的很,只字不提价钱,只说它的特别之处。

    不过介绍的时候她也有所隐瞒。

    这只表其实是一组对表,还有一只与其相配的女款。总裁办的电话里只说是为陆家的二公子选表,没说他会带女伴一起来,所以店长备货的时候没有将那只女表拿出来。

    不过做服务业的,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她也拿不准陆鹤南和梁眷到底是什么关系。女朋友?情人?亦或是别的什么,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男女之间的关系种类太多了。

    不提对表是无功无过,能完美的向总部交差,万一为了多卖一块表而铤而走险,多嘴说错了什么话,不是她一个大区经理能担待的起的。

    思虑再三,大区经理选择了闭嘴。

    在大区经理饱受复杂的心里挣扎时,梁眷正仔细端详手中的这块表,别的她一概不懂,她看中的只是表盘中间那朵镂空的雪花。

    北城向来以雪闻名,来到北城没有见到漫天飞雪,总归是场遗憾。

    人生的遗憾有那么多,可不知为什么,她竟不想他有遗憾。

    “你喜欢这块吗?”得到大区经理肯定的梁眷眼睛亮亮的,献宝似的捧着那块表,看向陆鹤南,希望也能得到他的肯定。

    陆鹤南眸光一暗,强迫自己的视线从梁眷脸上移开,最后落在她白嫩的手心上。

    那块有着雪花图案的腕表,正静静地躺在梁眷的手心里,它混在一众昂贵的腕表里本平平无奇,此刻却突然熠熠生辉。

    他定定地望向那块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嗓音嘶哑,讷讷地答:“喜欢。”

    直到跟着陆鹤南走出罗意仕的店门,坐回副驾驶上,梁眷也没看见关莱的人影。

    这丫头又跑哪摸鱼去了,梁眷心里存疑,掏出手机正想给关莱发个消息,刚打开二人的聊天框,就见关莱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是莱不是菜:【眷眷,今天跟你在一块的那个男人,你在哪认识的?】

    梁眷按键盘的手一顿,关莱怎么会这么在意这个?该不是怕自己被男人骗了吧。她一边笑好友的多心,一边又回复着消息让她放心。

    LJ:【前几天校方有个饭局,他替家里长辈来观礼,阴差阳错的就认识了。】

    她和陆鹤南相识的过程说起来复杂,微信上三言两语的也很难说明白。梁眷最后选择了笼统概括,等晚上回寝室再细细地讲给关莱听。

    是莱不是菜:【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吗?】

    LJ:【不算太了解,应该是混京圈的吧,家里应该也是位高权重,有钱有势的那种。】

    是莱不是菜:【混京圈的?他们家里哪里还用混京圈啊?那已经可以用主导二字来形容了好吗?】

    是莱不是菜:【维保单上,他留的那个地址是京州的一个别墅。我让顾哲宇去查了,那个别墅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梁眷眉头微皱,她不明白关莱焦急的点。

    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他陆家有钱有势有地位,和她梁眷有什么关系?有地位当然更好,眼下她正要借陆鹤南的势去解决问题,哪怕是狐假虎威。

    是莱不是菜:【他不知道你是韩玥如的室友吧。】

    梁眷眉心一跳,心口莫名一慌,没敢正面回答。

    LJ:【怎么了?这事和玥如有什么关系?】

    是莱不是菜:【我之前不是让顾哲宇去打听玥如这件事吗?顾哲宇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肯给我说明白,今天我又让他去打听陆鹤南,他以为我知道了真相,才跟我说了实话。】

    梁眷呼吸都屏住了,僵硬地按动键盘,不敢去乱想。

    LJ:【什么真相?】

    是莱不是菜:【骚扰玥如的那个教授秦忠,学校一直不敢处理他,就是因为他和京州陆家有关系。】

    是莱不是菜:【秦忠是陆家的远亲,所以才敢在学校里为所欲为,有这样的背景兜底,咱们怎么可能扳倒他?】

    是莱不是菜:【陆鹤南这次出面,搞不好就是来替秦忠摆平这件事的。】

    是莱不是菜:【我和顾哲宇现在就在猜,陆鹤南接近你,是不是就是想让咱们闭嘴啊?】

    梁眷看着屏幕上那些文字,只觉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变得麻木了。这三天里,那些数不清也理不清的思绪,在这一刻,突然形成了闭环。

    世纪酒店的那场饭局,为什么李伟明在梁眷擅闯的时候那么紧张,一顿饭的功夫又变得那么猖狂?陆鹤南这样一个世家子弟,为什么会耐着性子与她周旋这么久?如此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发善心,要对她们这样的小人物施以援手?

    这些问题,突然在此刻就有了答案。

    所以那些片刻的温情与照顾,都是山雨欲来前的欺骗与利用。

    委屈忽然涌上心头,梁眷的身体似筛糠般地抖起来,眼前也像有水雾迷蒙,她看不清身边人的脸,只觉得现下他手腕上那块她精心挑选的手表如此刺眼。

    打梁眷上车,陆鹤南就注意到她一直在低头回复手机消息,渐渐的情绪也不太对了。他的一部分注意力被梁眷吸引走,好在赶上晚高峰,车流量多,车速也并不快。

    陆鹤南见她抖得厉害,忍不住出声问:“你是冷吗?”

    身侧的人没有说话,陆鹤南顿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暖风,又不放心地伸出手去探副驾驶位的暖风足不足。却没料到梁眷见他伸手,竟下意识的侧身去躲。

    陆鹤南的手臂顿时僵住。

    这种条件反射的躲避,是源自心底的惧怕。

    陆鹤南眯起了眸子,眼中压着几分不快与暴戾:“你怕我?”

    旁边的人依旧沉默,这份沉默像是对陆鹤南询问的肯定。

    陆鹤南冷笑了几声,将车停在了路边,任后面的车再如何喇叭催促也没有挪开的架势。

    他抓着梁眷的胳膊强迫她正视自己。他要问个明白,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回复几条消息的功夫,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梁眷挣脱不开,最后只得遂了陆鹤南的愿。抬起惨白的一张脸,泪滴悬在睫毛上,梁眷强忍着偏不让它掉下来。

    看见眼泪的那一刻,陆鹤南就心软了,可他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冷落,所以还是狠下心,逼自己去问,尽管可能会得到一个自己并不想得到的答案。

    “对我有所求的人才会怕我,你对我又有什么所求?”

    梁眷忽地笑了,眉眼也笑开,像是在自嘲:“您说笑了,我对您当然有所求,我室友的清白与正义可都捏在您的手里呀,我们如何活,怎么活,不都是您一念之间的事吗?”

    “梁眷,别相信你听到的,要相信你见到的。”

    陆鹤南缓缓开口,嗓子哑的不像话。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松开梁眷的胳膊,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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