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间,门口侍立的传话小厮扬声:“江郎君要表演剑舞!”
云昭闻言,登时眼睛一亮。
她素知江聿风武艺不凡,想来舞剑之姿,也翩然如虹,脱尘似仙。
其余人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只知道江聿风是已故的永安侯之子,入京之后进了中书省,看起来也文文弱弱的,若非他刻意暴露,谁也没想到这表面儒雅的书生竟还会舞剑。
而平南王的脸色微微一沉。
一则江聿风能隐瞒会武之事,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事情隐瞒。二则……剑舞观赏性佳,但有心人有意利用,却不免危险。
以平南王身处的位子,很难不想到……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忍不住开口道:“此地太过狭窄,只怕江郎君施展不开,剑锋无情,难免危险,不若算了吧。”
云昭一顿,侧眸瞥来,笑道:“王爷担心这个?那便让他在庭院中舞剑,我等出去瞧着,如何?”
她的脸颊被灯烛照亮,眼眸却因含笑弯起,蜷长睫羽半垂,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衬得眸中深黑,将笑意也染得阴沉。
平南王猝不及防,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
他不免正色,待要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公主时,她却又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诸君意下如何?”
在场之人谁看不出来公主对此事饶有兴致,随云昭而来的人自是应声附和,而当地官员们见平南王没有反对,便也试探着捧场一二。
于是这接风宴到了半途,众宾客都来到了门外,立在阶上看庭中的俊秀郎君执剑起舞。
月色朦朦,地灯光影微微,为那舞剑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冷冽的轮廓。剑锋舞动时,只见银光闪烁若白练飞舞,那道身影如飞鸿,飘逸潇洒。
人群中不时传来压抑着的低低惊叹声,侍奉的侍女们原本都低着头,此时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借着夜色掩饰自己微红的面颊。
云昭瞧得入神,眸中光彩熠熠,亮如星辰。
她已经许久未见了……如此意气风发的他。
如此俊秀不凡,才气出众的郎君,曾经,也是属于她的。
而现在……现在还是她的吗?
云昭眸中,有茫然一闪而过。
而那庭中人一旋身,转瞬之间,却与她四目相对。
霎时世界无声,云昭眼睫轻颤,心口仿佛被击中。
她往后倒退一小步,正此时,江聿风长臂舒展,手中利剑挽过一个漂亮的剑花,却也打出了一道剑气。
剑气穿空,却是不偏不倚擦过立在人群外侧的张寂,割下几绺他鬓边碎发。
一切发生得太快,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见得张寂抚了抚鬓发,与江聿风微微一笑:
“江郎君好功夫,在下甘拜下风。”
江聿风站在庭中,温声道:“多有冒犯张郎君,得罪得罪。”
他又恢复了先前温润文弱的模样,若非他手中还握着剑,是谁都不会想到,方才正是他做了一场潇洒剑舞。
这剑舞的确漂亮,却也……挑衅了杭州知府,甚至平南王。
一时无人敢叫好,尽数窥探着几个上位者的脸色。
一片诡异安静中,突兀地响起了清脆拊掌声。
人望去,却见是云昭笑意盈盈。
自重逢之后,江聿风便总以隐忍持重的模样示人,今日这般锋芒毕露,甚至可谓张扬,却是难得。
云昭心知肚明,江聿风大可不必对张寂做什么,他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面挑衅,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就是为了她。
她心中仿佛沁了蜜枣一般,甜丝丝的,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当着众多人面,云昭口中称赞:“不愧是江三郎,果真不凡。”
有她开了口,自有人附和上。在称赞声中,云昭望向平南王笑道:“王爷现在觉得,是谁赢了?”
平南王脸色有些难看,但在云昭目光下,还是答道:“……江三郎英勇不凡,难能可贵。”
能使出剑气,还能如此准确地避过他人,只削下一绺碎发,这是何等深不可测的功夫?
云昭将此人带来,用意恐怕还需再斟酌一番。更要紧的……是京中那位,又是否知道江聿风有如此武功在身?
若是知晓……恐怕这公主的来意,也要重新考虑了。
另外几位官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勉强附和的同时,各自悄悄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的宴会气氛便不复原先热闹,那原本要被送到云昭身边的张寂,也悄无声息离开了席间。
见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平南王顺势将筵席散去,着人将宾客送回。
云昭再度以议事为由,跟着江聿风一行离开。
平南王也不好阻止,只能应承下来。
云昭便如此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府,为了方便,她索性与江聿风同乘一辆马车,向酒楼方向扬长而去。
不过在人前潇洒,进了马车之后,气氛便有些凝滞。
云昭定定瞧着对面的江聿风,后者则垂着眼,一幅不太愿意搭理的模样。
虽然感觉他有些生气,但云昭还是没忍住,唇角向上扬了扬。
她偷笑没多久,便被江聿风抓了个现行。
后者面色淡淡:“殿下很得意?”
云昭扬眉,无辜道:“我不过是问一问那位张郎君,万一他被送过来,会知道什么呢?三郎为何要不满?”
江聿风唇一抽,垂眸道:“我却是没想到,从来都有美人计,如今,竟还能用到殿下身上。”
云昭笑眯眯:“那是你太没见识,献个人而已,只与对方手中握着多少权有关。至于是女子还是男子,到了我这位子,还重要吗?”
江聿风眸色几分低沉:“殿下从前……也有过?”
其实云昭并没有,可看他反应实在难见,她故意皱眉作思索状,仿佛慢吞吞回忆道:
“……那可真不少。以前在洛京的时候,但逢科举,便不乏美少年登门;再是平时出游,也有几家贵女与我引荐……”
江聿风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几分阴沉。
她故意放慢了语速,旋即话锋一转,忽然倾身拉过了江聿风的手:“不过三郎,那些人啊,可都比不上你。”
“剑舞真好看……你可愿意,再为我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