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听到江聿风回府的动静,出门来迎。
他满身霜雪冷,松山一面递上手炉,一面问道:“郎君又去公主府了?”
江聿风应一声嗯,松山细细瞧着他面色,试探道:“郎君是为了公主去江南的事情吗?”
江聿风再次嗯了一声。
松山犹豫半晌,问道:“郎君,你现在与公主……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你们那天……”
见江聿风睨来,目色比霜雪还要寒凉,松山乖觉地闭了嘴。
但安静片刻后,江聿风还是回答了他:“我也不知道。”
“啊?”松山吃惊,“可是郎君,属下明明见你与殿下都…都……”
他支支吾吾着:“郎君,是你不愿意,还是殿下她……”
江聿风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是我与她意见不合。”
意见不合?
松山好奇道:“那郎君,你喜欢她吗?或者说……她也喜欢你吗?”
江聿风在这个问题上再次沉默了。
他喜欢吗……他至少是在意的,不管是喜欢还是恨,都记挂了数年,数年之后的感情便是爱恨交杂,难以说清。
但是她……他也说不清她。
虽然云昭总是将喜欢和爱的字眼挂在嘴边,但对她来说,这些甜言蜜语仿佛只是信手拈来,其中几分真几分假,还有待考究。
她是否喜欢自己呢……她这样的人,可有真情,又可否对他有真情呢?
于是松山等了许久,还是等到江聿风一句:
“我不知道。”
松山无言一瞬,恨铁不成钢道:“郎君,你与殿下都认识那么久了,有些话,就不能直说吗?”
直说?她倒总是直说,只不过他们两人,似乎都不是很相信她说出口的话。
松山继续嘟哝道:“郎君,若是与殿下不会有结果,属下觉得……还是算了吧。与其郎君之后后悔,不如及时止损呢?”
他想有人陪着郎君走是好,但如果中途离开会给郎君更大的伤害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郎君,左右洛京城的好女郎那么多,属下看,那刘相公家的娘子,还有崔太傅家的娘子,都还不错啊。”
“若是没什么结果,郎君不如……转移一下注意?”
江聿风原本还垂着眼把玩腰间玉佩,听松山这样说着,却缓缓抬眸望来。
他目中仿若凝冰,淬着冷意。
只不过在松山发觉之前,他就收敛了神色。
“……都比不上她。”
他轻声喃喃,松山并未听清,问道:“郎君说什么?”
江聿风收神,低声道:“我说,我自有分寸。”
是吗……
松山默想,上次郎君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还不是和公主越走越近,现在岂止是藕断丝连,简直半截藕都快要接成一段了。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去看了眼江聿风,便发现他腰间多出来的玉佩。
他不由好奇:“郎君这玉佩是哪来的?”
江聿风唔一声,低低道:“我父亲的遗物,她给我的。”
松山听着,心里一咯噔。
完了,这藕怕是彻底断不了了。
他委婉提醒道:“那郎君与殿下这回走……要多多小心。”
江聿风点一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松山对此颇有怀疑,不过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对了郎君,今日崔郎君托人送来了信,郎君要不要现在看看?”
崔湛?
江聿风眨眼,想起这段时间,御史台也忙得不行。
以崔湛鲜少主动找人的性子,他这封信里,定然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给我看看。”
崔湛送来了两份信件,一份是他自己写的,一份看起来则颇为陈旧,仿佛经历了不少年岁。
崔湛在自己写的信中说,最近他在帮着御史台整理去年的卷宗。
这卷宗里,当然也有与王逸相关的那一桩案子。
上头的记录与众人所知无甚差别,崔湛匆匆瞧过,并未多留心。但后来,他又收到了由云昭派人送到他手上的一封信。
江聿风读到这里,不免想到云昭送给自己的那枚玉佩。
她是在……帮他查吗?
先前提起此事,他没有答应,却没想到云昭还是留了心。
江聿风压下心中莫名异样,继续读了下去。
崔湛接着说,那信看起来是王逸藏在府中的,不知道为何还被保留了下来,更不知道云昭是怎么弄来的。
他道信中内容似乎并无异常之处,但云昭特意送来,一定有其用心,所以,还是要给江聿风看一看。
不知为何,江聿风读到这里,有了几分不敢看另一封信的感觉。
若王逸真是与靖王来往,当年的事情就是靖王为了造势而为之,那作为棋子的他……一定会保留些什么东西,作为保护自己的反击。
然而这东西,直到王逸死去,都不曾被透露分毫。
江聿风沉默地将崔湛所写的信烧去,随后将松山遣了出去,让舍中只留他一人。
余烬飘扬,烛火摇晃,他指尖无端颤动,打开了那封尘封已久的信件。
写信人并非王逸,用语也十分简单,看起来比他的地位高上许多。
信中简单交代了那名监察御史到来的日子,又询问一番关于当地海寇的情况。
至于落款位置,显然是不会有任何线索的。
整封信看起来正如崔湛所说,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这看起来,只是一封交代事宜的信件。
然而江聿风的目光,凝滞在信中所言的,关于监察御史到来的时间上。
因为他永远不会记错那个时间,信上所言的时间,比实际,要晚了半个月。
所以……这才会让他的父亲产生错判,酿成那样的悲剧吗?
他僵住了身子,捏着信纸的指尖却不断用力,直到将那张泛黄的纸张边缘,捏出褶皱。
他猜错了,这并非是写给王逸的信,而是写给他父亲的。
不……或许这信,正是经过了王逸的手,才转到父亲手里。
而这也正说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才令岭南,令永安侯府遭遇如此变故。王逸藏下这封信,显然是想以此作为保命符。
可惜他还是不够心狠,最终这保命符也不能发挥作用。
江聿风闭上眼,停顿许久,才缓缓,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