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差不多敲定了江南赈灾的人选,众人也不再多停留打扰皇帝休息,纷纷告退离开。
云昭捧着手炉,将半张脸埋入狐裘毛领间,慢吞吞地往殿外走去。
在她身后,靖王与睿王对视一眼,随后睿王加快了几步上前,跟上云昭。
“长姐,长姐留步。”
云昭步子未停,只侧眸,施舍一般地给了睿王一眼。
后者笑道:“长姐这回怎么会想去江南了?”
云昭轻轻抬眉:“这话说得有趣,怎么是我想不想的。难道不是你们二人不愿,我才想着成全你们,由我自己去吗?”
她说得直白,睿王面色讪讪,有些尴尬。
他轻轻咳嗽一声,为自己辩驳道:“长姐,我们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京中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们,一时……一时也脱不开身啊。”
云昭没搭理他。
睿王如今的立场摇摆得很,他一边与自己透露靖王的一些消息,想引她与靖王斗,一边又舍不得靖王的帮助,帮着靖王来打压自己。
他……有点小聪明,但也不聪明。
见自己被晾在一边,睿王也不再自讨没趣,随口说了个由头便匆匆离开了。
靖王瞧着,少不得在心里暗骂一句。
这会儿再去问云昭就显得太刻意了,于是经过她身旁时,他只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跟上了睿王的步伐。
几人离开紫宸殿时,正遇上一位臣子往殿中来求见。
这臣子的官袍与普通大臣不同,他是司天监的人。
云昭只瞥了一眼,先前好不容易停下的右眼皮,再次轻轻跳动起来。
先前祭祖之日的流言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点,现在父皇刚醒,司天监就来人……
未免也太着急了。
她轻轻蹙眉,还想着人去盯着那司天监的人,余光却瞥见有一道人影往自己靠来。
云昭不得不收回视线,望了过去。
是方才在内殿与皇帝禀报雪灾事宜的大臣,他似乎就是在外头等着云昭的。
见她看过来,他连忙上前,恭敬道:“殿下,江南雪灾之事不宜迟,臣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殿下现在就与臣同去尚书省,召工部户部一议。”
云昭本就打算去中书省瞧人,这会儿先去尚书省,倒也没什么分别。
她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好,麻烦孙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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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来到尚书省时,可巧江聿风正来此商议公事。
不过两边的事务并没有交叉的地方,二者皆不知对方就在距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
倒是江聿风商讨完事宜准备离开时,遇见数位正往里头走的官吏。
并非寻常处理琐碎事由的小喽啰,都是衣红的官员,甚至还有一位紫袍官员。
这里来往官吏颇多,他们这些位高的,自然不会交头接耳,只是观其神色,似乎都颇为凝重。
江聿风认出来,里头有户部的人,也有工部的人。
这两边人一同出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最近朝中上下都在忙碌的赈灾之事。
江聿风不免留心,将步子放慢了些。
瞧着他们都进了里头,他顿了顿,却是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里头的官员见他去而复返,不免惊奇:“江郎君是丢了什么东西吗,还是又有新的任务?”
江聿风温声:“我出门没多久,发现遗失了身上的玉佩,这才回来找找。”
那官员对江聿风颇有好感,闻言连忙道:“江郎君的玉佩是何模样?我也帮忙找找。”
江聿风摆摆手:“不必,你们的事情也多,怎好为我这点私事麻烦?”
“我方才见户部与工部的侍郎尚书都在一处,想来你们这儿,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了。”
还不等方才与他说话的那名官员吃惊,一位刚回到此间的青袍官员正好听见了江聿风的话,便接过话头道:
“我道是何事,原来是这件。不必担心,忙不到我们。”
他说完便发现屋子里的人几乎都盯着他,便顿了顿,也不卖关子,继续道:
“不久前陛下苏醒后,就召集了几位殿下与相公议事。这两日朝上不都在争江南雪灾的事情吗,如今已定了,前去赈灾的人,是永庆公主。”
屋中一静,若非这些人都克制着自己,只怕会听到一声异口同声的“什么”。
江聿风只感到心口被莫名揪了一下,他迟疑问:“……公主殿下?为何会是她?”
那青袍官员笑一声:“这有什么奇怪,让公主殿下过去,说不定才是最好的呢。”
他点到即止,在场之人却都明白过来。
只有云昭在朝中没什么利益牵绊,也没什么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甚至于她走了之后,还能方便那二人瓜分她余下的东西。
众人沉默之时,青袍官员继续道:
“眼下侍郎尚书们,就是去与殿下汇报如今雪灾状况的。瞧如今情形,殿下应当几日后就要走了。”
“这么匆忙……”
“也难怪,这赈灾的事情,都拖了多久了?要不是还有平南王帮着撑一撑,都要乱成什么样了?”
絮絮的低语声中,江聿风却一言不发,他垂着眼,脑海中却只有方才那人说的话。
以他对云昭的了解,这回的事情,多半是她主动提起的。
江南,她想去江南,解她的毒。
可是太快了,几日的时间……他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好此后的事情,跟随她去?
江聿风片刻走神,却听有人唤他:“江郎君?”
他回眸,见是最先与自己搭话的那名官员。
后者关切道:“江郎君,你的玉佩找到了吗?”
江聿风怔愣一瞬,便微微一笑,捏着手心里的玉佩晃了晃:“找到了。”
那人放心之余,却有些奇怪。
方才江郎君……似乎也没怎么找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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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尚书省离开,江聿风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云昭这一次离京,一定不会顺利。
他思忖着如何让自己顺理成章跟去,余光瞥见迎面走来一人,便侧身让过。
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避让的意思,直直向他撞来。
江聿风轻轻皱眉,侧身避过,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撞了一下肩头。
对方似乎并未意识到,依旧埋头向前,江聿风回望了一眼,并未生气。
他缓缓捻了捻,被塞进手中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