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风刚刚与几位同僚告别,回到自己府上。
其实他们原本想拉着他一同守岁,但江聿风估摸着时辰,宫中宴会应当这会儿结束,而崔湛也快要回来了,便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府中,松山带着几位仆人忙碌了一整日,终于在这会儿将上下都妆点完毕。
江聿风授官之后,便新添了几位侍从帮着些松山,他又匀出一些俸禄来,每月送到云昭府上,算是慢慢还着她送的这座宅邸。
这会儿经过松山等人的忙碌,府中虽然不算热闹,却也不冷清,红彩四散,仿佛炭火一般,添了许多喜气。
江聿风正要问松山崔湛是否来了,守在偏门处的一个小厮就小跑过来,说道:“禀郎君,崔郎君来了。”
这小厮还有些兴奋的模样,两颊不知是冻得还是高兴得,直发红:“郎君,外头还有一位生得极美的娘子,和崔郎君一同来的,也说要见你!”
说到那娘子如何时,他有意加重了字眼,仿佛人回来了,魂却还留在原地。江聿风神色古怪一息,一旁的松山更是与那小厮挤眉弄眼,恨不得将他推走。
场面有几分冷硬,松山“呃”一声,道:“郎君,属下去接崔郎君吧。”
“清和来了,我怎能不去迎呢。”江聿风笑眼温温,“我去吧,你留在这儿。”
如斯清俊的人,连背影都如松如竹,透着股贵气。
松山欲言又止,挠了挠头。
虽然郎君的模样看起来也和往常没什么分别,但为何……为何他就是看出了几分迫不及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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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人当然不会让崔湛还有那位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娘子在寒冷冬夜里于外头等候,两人与带来的仆从早被请到了离偏门最近的一间厢房内,炭火正足,茶水也正滚热。
江聿风跟随着小厮来到此处,却不知为何,他一路匆匆,但站在门外时,却不自觉放慢了动作。
那小厮想叩门,却被他制止。
江聿风以眼神示意他退下,随后便在寒风中,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但里头并无说话声传出,只有一些窸窣响动,间有茶盏与桌面碰撞的闷响,仿佛身处其中的只有一人。
但并非如此……江聿风屏息敛神,听出里头正有两人的气息。
怪哉……他们既同路而来,想必是清和与她去说那件事,并且已有了结果,这会儿不应该如此安静啊。
心中好奇作祟,立在门外偷听太久又显得太过古怪,江聿风没再犹豫,轻叩几声门扉后,就将其推开。
崔湛就坐在桌案前,听到门开便抬眼看去,发现来者是江聿风时,他唇边挂上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颔首轻声:“淮之兄来了。”
江聿风亦与他点了点头,视线中,倒只有崔湛一人的身影。他没有多问,只与崔湛道:“没有等久吧,可觉得冷?”
崔湛摇了摇头,目光在屋中的那架七贤雅士屏风上落了落,又挪回到江聿风面上。
其中意味,两人各自心照不宣。
江聿风便在崔湛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缓缓道:“老师身子还好吗?”
“父亲的旧伤时有疼痛,想来是天寒缘故。不过炭火足些,也能缓解。”
江聿风垂眸:“我明日就送些驱寒的药材到府上。对了……听闻令妹前些日子与老师吵架了,现在如何?”
崔湛挑了挑眉毛,有些疑惑。
江聿风向来与自己的妹妹保持距离,从不过问,怎么现在如此突兀地问起来?
心中困惑,崔湛还是如实答道:“她……生几日闷气也就好了,她的性子就是如此,没什么心眼。”
江聿风轻笑:“令妹活泼单纯,已是难得。”
崔湛眨了眨眼,没懂为什么江聿风在这会儿夸起崔清莹来。
倒是屋中安静许久的某个角落里,发出了一点窸窣响动。
两人齐齐望去,见一抹窈窕身影被模模糊糊地映在了屏风上,黑色的剪影向屏风外挪动,仿佛水墨画上的美人走出宣纸,被真实的世界浸染上万般色彩。
云昭绕出屏风,缓缓抬头,烛火随之将其面容照亮,昳丽五官一寸一寸,映入江聿风眸中。
她与他对视一瞬,便立刻别过了眼,半笑不笑道:“江三郎,我不请自来,可别怪罪。”
崔湛在旁解释:“适才殿下说有些着凉,公主府还有段距离,我便自作主张,让殿下先来这里暖一会儿身子了。”
江聿风心下了然,都不曾问为何云昭会在屏风后面,便温声:“无妨,今日我请清和来,也没有什么要事商议,既然殿下来了,就一同坐一会儿吧。”
云昭眯了眯眼,心头覆着层淡淡的不悦。
他见到自己,反应怎么如此平淡?
她拢起衣袖,微微不满:“江三郎不会就在这里招待我与崔三郎吧?”
江聿风好脾气地道:“当然不是,还请殿下与清和随我来。”
云昭轻哼一声,将下巴微微抬起,发号施令似的傲慢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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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刚离开厢房没多久,后头的云昭就又出了点状况。
她嘶了一声,声音很轻,江聿风却回了头。
慢吞吞跟在后头的云昭身形微晃,仿佛站立不稳的模样。
她拧着眉,感到自足底处蔓起一阵细密刺痛,虽然可以忍受,但这一步一步走着,实在有些痛苦。
云昭轻舒一口气,想干脆就停一会儿吧,反正这里她也认得,待会儿再去寻那两人也无妨。
然而此时,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月白色衣摆。
手臂被人稳稳托住,云昭眼睫轻颤,抬眼望去。
江聿风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退了回来,这会儿扶住了她的小臂,与她温柔道:
“天寒不好走,我来扶殿下吧。”
云昭动了动唇瓣,不甚情愿地应下。
……与她献殷勤也没用。
前方的崔湛因发觉江聿风走到了后头,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看。
见江聿风扶着她,他心中诧异了一瞬,便再对此良好接受了。
既然淮之与殿下是旧相识,两人应当很熟悉,搀扶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也知道江聿风会去哪儿,便安然走在了前头,丝毫没觉得本是客人的他这会儿却在前面带路是多么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