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婆娑,轻柔勾勒过郎君俊美容颜。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目中仍有几分迷离,而浓睫虚虚遮掩,更显缱绻多情。
云昭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飞似的抽回手,心虚地别开目光,装作自己在看窗外景色。
江聿风半眯着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坐在身前的人。
她此时逆着光,侧着脸面向他,五官轮廓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却似云端神女,高贵圣洁。
然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云昭便转过脸来看他,美艳面容上却带了几分警惕与嘲讽:
“在等我?”
她一张口,便亲手打碎了所谓圣洁。
江聿风自知理亏,便没想起他醒来那一刹,似乎有什么在眼前一晃而过。
他忙坐正了身子,又与往日那守礼模样一般无二。
“我来谢殿下提携之恩,只不过殿下不在,我就只好……在这儿等着殿下了。”
这话说得真是既客气又不客气,云昭唇角抽了抽,到底没说什么。
她只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却见江聿风迟疑一瞬,答道:“我也……并不确定。只是在殿下寝舍内等候多有不妥,我也不熟悉其他地方,便来这里了。”
……原来是瞎猜的啊。
云昭睫羽颤了颤,她原先还以为江聿风是早就醒了,听到自己的动静,才到了这里来装睡。
结果却不是……这也未免太巧了。
这样巧合,令她心底有些异样。
毕竟自己想来这儿,也是临时起意而已啊……
她这般想着,一双美目便静静盯着江聿风,将后者看得有些迷茫。
良久,云昭才重新开口,声音有些古怪:“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江聿风唇角勾起一点,微微颔首。
温润郎君只是一笑,便似云开月明,春华灿灿。
云昭心头猛跳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这绝佳容貌,还是因确认他在此地等了自己一夜。
她用齿尖轻轻咬着下唇,心下几多纠结。
他该不会……该不会又对自己认真了吧?!
不然这好端端的,他做什么要来等她一夜呢?
什么谢恩情的话,云昭当然是不信的,可就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也完全没必要。
她不由开始想,如果他真的又要与自己表明心意该怎么办?
她现在手下无人,他又初入了中书,以后的作用还大着,可万不能撕破脸啊……
云昭这样胡思乱想着,看向江聿风的眼神愈发复杂,其中怜惜、纠结、不舍……诸多混在一起,令他一头雾水。
她这是……什么眼神啊?
江聿风连忙开口,打断云昭的胡思乱想:“听说昨日殿下忽然入宫,是为了谢七郎的事情吗?”
听到从他口中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可怕言语,云昭不由松了口气。她刚要回答,却又迟疑了。
单一句“谢七郎的事情”,涵盖的事儿可就多了。
按说他现在也算她的人,有些事情不必瞒着。只不过……似乎这两人之间有些互相不对付,他怎么还关心起谢文和来了?
云昭默了默,言简意赅回了一字:“是。”
江聿风:……
江聿风:“殿下没有……别的话要说?”
云昭撩他一眼,冷笑:“怎么,我还要与你事事报备?”
江聿风叹口气,好脾气地道:“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听说,谢七郎回京了,不知他日后是什么打算?”
“他吗,查到点东西,估计这几日,就又要走了。”
江聿风听着,不免眸光一闪。
又要……走?
虽然有些无耻,但江聿风心底闪过一点愉悦。
若是这样,定是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商讨成亲的事情,看来这话,只不过是人浑说而已。
确定此事之后,江聿风的唇角不免又翘了翘,云昭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你等我这么久,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吧?”
尽管心思被点破,江聿风仍厚着脸皮否认:“不,我当然是来感谢殿下的。”
云昭眯了眯眼,懒得与他争辩。
她开始赶人:“好了,今天你还要去陛下跟前谢恩,赶紧走吧。”
江聿风依言站起身,与她拱手告辞,却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殿下如此挂心我的事情,我心中感念不已。”
云昭眼角抽了抽,缓缓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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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肃穆,殿宇鳞次,琉璃瓦反照日光。
此次新授官员依照品次列队,垂首站在大殿内,静听座上珠帘后天子教诲。
这回科目选的情况再特殊不过,也是因为如今朝上官员空缺的缘故,有不少人的官位都比从前旧例要高出一些。
末了,众人齐齐跪下,叩首谢恩。
皇帝开口,点了崔湛、江聿风等几人留下,要一一面谈。
其余不曾被留下的人神色各异,不免揣摩起皇帝的心思来。
留崔湛还可理解,崔太傅遇刺的事情满城皆知,或许皇帝想关心一下崔太傅。但其他人……江聿风是入了中书省的,剩下几个也在六部任职。
皇帝这是要培养亲信能臣的意思吗?
众人怀揣着各自奇异心思,一一告退。
而江聿风等人,则被内宦周福宁引去了偏殿等候。
宫城之中,几人顾及着规矩,都束手束脚,不敢乱看,更不能互相说话。
周福宁在前头引路,不时回头打量一番。
几人之中,最突出的当属江聿风与崔湛。
周福宁收回目光,在心里头默想。
皆是少年天才的人物啊……恐怕大齐史书上,少不得由这几人,留下浓墨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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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风排在最后入殿。
殿中四角香炉正一捧一捧吐着龙涎香,丹墀一阶一阶,通向最高处的龙椅,顶上一条蟠龙衔珠,正怒目向殿下人。
江聿风垂着眼,与皇帝行礼问安。
“臣参见陛下。”
上一回见时,他还自称为草民,如今却已是人臣。
皇帝垂眼,看着座下的温润郎君缓缓带笑,闲话似的,问他:“三郎,金陵风貌,可还喜欢?”
帝王的随口之语中,都可能暗藏玄机,更别说是眼下这无比清晰的暗示。
江聿风头皮一麻,登时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