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安静,江聿风又半晌不语,云昭听着两人此起彼伏,又逐渐趋于同一的呼吸声,生出些不自在来。
她扭过脸,却看见二人的影子被烛光倒映在墙面上,漆黑的影子交叠,仿佛相依相偎。
云昭眯了眯眼,忍不住想起江聿风那些避嫌的话。
多么不解风情的人。
想起这桩事,云昭便满腹不悦,也不知是因为被他戳破了心思,还是觉得被他误解。
总之,她便是不高兴。
公主不高兴,定是要找个地方撒气的。
于是眼前站着的始作俑者,理所当然需要承受怒火。
她再次转过脸,不耐道:“到底有没有问题?”
江聿风还看得认真,一时没有察觉出云昭话语中的微妙变化。
他随口应道:“殿下稍等,容我再看看。”
他低着头,全然不见云昭美目中已染上了怒火。
一只纤白玉手忽然出现在视线中,要来夺这药瓶。
江聿风心中一突,下意识将药瓶举起,不让云昭碰着。
她于是更恼,踮起脚伸手去够。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身子不断随着江聿风的动作前倾、前倾……终是失了平衡,向前跌去。
这也扑得江聿风猝不及防,自己被那股力道带得往后倒去。
嘭一声,他后背撞上身后书架,上头的书被撞得噼里啪啦掉下。
江聿风下意识揽住了云昭腰身,将人护在了怀中,没让她被掉下的书册砸到。
忙乱间,她的唇在他面颊上轻轻擦过。
两人皆是一僵,云昭抬起头来,心思早已不在那什么药上。
眼前人身上那股清润的气息如细雨一般淋淋而来,仿佛将她网在其中。
柔和昏暗的烛火将他面部轮廓也勾勒地模糊,仿佛雾里看花,可花更艳。
云昭盯着他面容,心头那股火气无端被浇熄了。
她这般注视着江聿风的时候,后者也一目不错地望着她。
跃动的烛光只在她目中留下了片缕,却散成了漫天星河。
江聿风睫羽轻颤,一阵恍然。
沉默对望间,暧昧的气温节节攀升,如同袭来的潮水,将二人无边无际地淹没。
揽住她腰身的手臂无意识收紧,江聿风气息微沉,不受控制地想起在水中的那一夜。
冰凉的湖水填补了他与她之间所有的缝隙,她便捧住自己的脸,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江聿风抿了抿唇,想抹去唇瓣上生起的异样之感。
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在心间蔓延,但理智又将其死死拦住。
两人的目光交织缠绕,又十分有默契地,双双别过眼。
在这寂静夜中,方才的声响不可谓不引人注意。
不过这么久过去,都没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大约那上了年纪的医官专注抓药,也没有注意到。
仿佛是为了掩饰似的,两人纷纷垂眸,要去捡地上的书册。
他与她齐齐蹲下,动作整齐地过分。
室中仿佛更安静了,无言的尴尬蔓延。云昭伸出的手僵了僵,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搭在了一本书册上。
见她动作,江聿风也动了起来。
两人都十分专心地捡着书,借着微弱火光,可以看出那书册上写的大多都是一些医术相关的东西。
云昭对这些没有兴趣,而江聿风粗粗扫一眼后,便看出来这些没什么特殊,便都没做什么停留。
直到两人同时按在最后一本书上,指尖轻轻碰在了一起。
这触碰一刹即分,江聿风先收回了手,捧着怀中书站起,要将他们放回原处。
云昭鼻间轻哼,她拾起这最后一本,也站起了身。
却见江聿风一动不动站着,目光停留在眼前的书架上。
她若有所感,循着他目光看去。
架上因书册跌落,不少地方露出了后头的墙面。
而江聿风眼前,那一处墙面的颜色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云昭不由轻轻碰了碰他手臂,与他交换了一番眼神。
显然这里……不同寻常。
江聿风拿起一本书,谨慎地用书脊敲了敲那块地方。
空洞的声音传来,这后头……果然暗藏玄机。
云昭见此,又碰了碰他手臂,示意他动作快些。
左右今日这一遭也算摸清楚了这里,来日若还要再来,有江聿风一人足矣。
时间紧迫,也没什么功夫研究机关。江聿风只思量片刻,便打出一道劲风,将眼前那处异常的地方击碎。
云昭不免怔愣地看着他如斯暴力地破坏了这里,而这力又相当巧,不曾波及其他地方。
随着墙皮剥落,后头的一小块黑洞洞的空间显露在二人目前。
云昭连忙去取了一旁的烛台,照了过来。
随着烛光靠近,那光影不断跳动,其中情形逐渐明晰。
一本封皮都淡褪了的笔笺册,静静躺在里头。
一想到它可能是什么,云昭的心跳便不由加快起来。
她下意识拉住了江聿风臂弯,晃了晃他,示意他赶紧取出来。
这不自觉的习惯与依赖,令后者心神飘了飘,有些走神。
但事关重大,江聿风没有纠结太久,便将东西取了出来。
二人迅速将书架恢复原状,小心遮掩了那一块空洞,便借着微弱烛光翻阅起来。
云昭将烛台递给江聿风,随后低着头,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捏着纸张的指尖轻颤起来。
她目中烧起兴奋,愈发烈烈,近乎病态。
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是它!
那无数人惦念的账簿,谁能想到,会藏在这一间医馆里?
江聿风心中亦砰砰,只不过面上还掩饰着一二。
他原先只是猜测而已,却不想真是如此。
这李氏医官,当真与李生关系不浅。
恐怕那日李生在京城外时,就已经与他见过,将东西转交给了他。
这样就算李生被处死……此物也能有机会被公之于世。
江聿风还在盯着账簿出神时,便听啪地一声,云昭将账簿合了起来。
随后有人猛地扑入他怀中。
江聿风被扑得愣住,手中烛台险些没能拿稳。
他听到耳畔压抑着兴奋的颤声低语:
“太好了……三郎,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