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夜幕中,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小巷内的寂静。
须发半白的医官睡眼惺忪,打开了医馆大门。
却见一位玉面郎君紧张地站在外头,他怀中则抱着一位女子。女子以幕篱遮面,看不清容貌,但观其衣饰,也多半出身富贵人家。
两人这般亲密,医官当即下了定论,这一定是一对富贵人家的小夫妻。
大晚上的,他们怎么会到自己这儿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看这情形,像是这位贵女昏迷不醒了。
医官平日里只看一看这附近的小老百姓,几时招待过如此贵客,人也顿时清醒了,有些手忙脚乱道:“二位里面请,里面请。”
那郎君得了允,抱着人就往里走,医官险些没能拦住。
他高声道:“郎君,郎君留步!”
见那人终于停下,医官才松了口气,蹒跚着到他跟前,问道:“这位郎君,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为何,医官觉得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那被抱着的女子像是动了动。
而那名郎君的神色却有一瞬间的僵硬,只不过现在屋内昏暗,那点神情变化,也可能是光影明灭而已。
医官又细细瞧了瞧,见那女郎依旧毫无动静,而郎君神色忧愁,与此前毫无变化。
医官皱一皱眉,心中嘟哝着,真是年纪大了,看东西都眼花了。
却听郎君温声开口:“大夫误会了,这不是我夫人,是我的……朋友。”
“她身子不适,忽然晕过去了。附近只有这一家医馆,我才找了过来。”
朋友?
什么男女朋友会大晚上单独在一起?
医官的目光充满怀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梭过,对这说辞相当不信任。
不过想到这是一对贵族男女,这两人就算有什么……好像也正常。
他没再细究,指了个位子让此人将那女郎放下,自己则去了后间拿看诊的东西。
这医官刚走,女郎便兀自掀开了幕篱,露出昳丽容颜来。
所谓“晕倒”的女郎,当然就是云昭。
而与她同来此地的“朋友”,显然就是江聿风。
见云昭撩开幕篱,江聿风心头一跳,仿佛又回到他们初见时。
她先将四下打量了一圈,目光又落回他身上:“夫人?”
她显然没有忘记此前那医官误会的话语,江聿风低咳一声,感到腰间一阵隐痛。
毕竟当医官说出这二字后……她就仗着医官看不见,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他低声:“不过是此人误会了,殿下别放心上。”
云昭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眼下不是纠缠此事的时候,她很快转移了话题:“真的是这里吗?”
江聿风点一点头,目光也将此间梭过。
这间医馆不大,一眼就能将这里看完。而显然,他们二人都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这里的陈设都太简单了,不像是有机关的模样。而那位医官也上了年纪,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停顿间,脚步声从后头传来,江聿风打出一道指风,将云昭掀起的幕篱打落。
那医官慢慢悠悠走出来,就见到江聿风一脸凝重,而那半卧着的女郎依旧是原先模样。
他没有怀疑,道:“郎君让开些,且容老朽给这位娘子诊一诊脉。”
江聿风应了一声,侧身让出空间来。
趁着这医官将丝帕搭上云昭腕间的功夫,江聿风状似无意问起:
“老人家,这里只有您一人吗?”
医官答道:“是啊,老朽没什么本事,就会一点医术。给街坊们看看病,挣口饭吃罢了。”
江聿风“唔”一声:“敢问老人家怎么称呼?若我……这位朋友病愈了,也方便登门答谢。”
医官摆了摆手:“我姓李,但答谢就不必了,这本是分内之事罢了。”
江聿风面上覆了层笑意:“辛苦老人家了。这不过这医馆平日琐事应当也不少,老人家就没想过让自己的亲朋来帮点忙吗?”
医官专心研究着云昭的脉象,一时也没对江聿风的话想太多,只道:“郎君说笑了,我一把年纪,还能有什么亲朋啊。就是有,也不在京城咯。”
江聿风语气未变:“他们怎么走了?”
医官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收回诊脉的手帕,说道:“郎君,这位娘子的身子……不大好啊。”
他话语中带着许多犹疑,仿佛事情,并不是简单的“不大好”。
江聿风抬目,神色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
医官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郎君借一步说话。”
江聿风蹙眉,缓慢地点了点头,跟上医官的步子。
在经过云昭身侧时,他指尖微动,再次打出一道指风,将那幕篱掀开。
云昭双目清明,下意识向他方向看去。
却见江聿风也正好回眸,与她递来一个宽心的眼神。
云昭心领神会,默默将幕篱摘下,坐起了身,只等着那名医官离开这里后,就将此地都翻查一遍。
咔哒一声,后间的门关上了。
云昭俯身,似一只灵活的猫儿一般,隐在了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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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间内,医官又叹了口气。
江聿风适时着急问道:“老人家,她到底怎么了?”
医官的眉头拧起,看起来忧心忡忡:“小郎君,外头那位小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聿风目中轻闪,语调如常:“老人家,我不能告诉你。”
瞧他误会,医官连连摆手,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看二位衣着气度,定然不是平头百姓,那位小娘子看起来就更不简单了。”
“正是因此,老朽才觉得奇怪。这小娘子体内有顽疾,却怪得很,虽然现在被压制着,可一旦爆发,就会不可收拾啊。”
“以这小娘子的身份,不该会得这种病才是。老朽这才心生疑惑,问了这一句。”
江聿风抿一抿唇,因眼前医官的话语,想起了在庆楼的那一夜。
顽疾……她当晚的异常,就是因为这病吗?
“敢问老先生可以医治吗?”
医官叹了口气:“老朽医术不精,还没这个本事,最多也就是看出小娘子身子不好罢了。”
“郎君您看,老朽连小娘子是什么病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治呢?”
江聿风本也没报多大希望,听他这样说便只点了点头,沉眉思索着话语该如何再拖此人一会儿。
但这副神情落在医官眼中,就是为人忧心的模样。
他不免有些惭愧,说道:“不过郎君,老朽还发现一件事。”
“这小娘子的病症,并非先天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