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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何不利用这段旧缘

    于是半月过去,江聿风也不曾收到牙人来信。

    他没有多想,或者说,是没空关注。

    大齐的进士们想要做官,要么等个三年五载让朝廷授官,要么由权贵引荐,要么参与科举之后的科目选。

    江聿风选择了第三种。

    与何御史商量过后,他决定去考博学鸿词科。

    博学鸿词科是科目选内难度最高的一门,而科目选本身的难度也远高于科举。何御史担忧江聿风独自应付不来,便想为他引荐一位老师。

    知道江聿风定要拒绝,何御史取出一份早已陈旧泛黄的书信,与江聿风语重心长道:

    “淮之,我身在洛京,又处御史之位,这么多年来,得罪的人数不胜数。当年曾有人构陷罪名陷害于我,是你父亲千里修书,与陛下陈情,才助我保全性命。”

    “我已无法还你父亲恩情,这几年我总是愧疚,恨无法在那时帮上你父亲。所以淮之……莫再推拒,就当是让我求个心安。”

    眼前须发斑白的老人如此推心置腹,江聿风自是明白他的用意,不由目中微热,郑重叩拜。

    --

    也是凑巧,何御史要带江聿风去见的老师,是崔湛的父亲,崔太傅。

    历来百官都不喜御史,因御史行弹劾百官之权,又多油盐不进之人,难免令人恨得咬牙。不过崔太傅是个例外。

    他出身崔氏这般百年士族,却不喜官场上的风气,是少数能与御史们关系还不错的官员。也幸亏有崔氏的背景为他撑腰,崔太傅才这般安安稳稳地得以安养晚年。

    如今他早已不行太傅之职,所谓“太傅”,不过是挂个虚职,并无实权傍身。

    他早听闻过江聿风的事情,因此何御史带人前来拜访后,崔太傅只看一眼江聿风的策论,便答应下来。

    “以后你每月来我这里四回,其余时间,可去集贤书院温习。”

    江聿风微微讶然,忙行礼谢过。

    集贤书院是奉皇命修撰书籍的地方,可谓藏有天下之书。能去这样的地方学习,自是对准备科目选大有裨益。

    那厢崔太傅依旧说着:“正好,我那孩子也要考与你相同的科目,你与他今日便去趟书院吧,也提前熟悉熟悉。”

    江聿风目光轻闪,自是想到了崔湛。

    他再次道谢。

    --

    得知江聿风认了自己父亲作老师,崔湛虽有惊讶,倒也接受良好。

    他带着江聿风与书院的小吏递了腰牌,里头便来人将二人引了进去。

    书院内不乏待诏进士在此读书,但能来此的进士也与崔湛差不多出身世家。瞧见崔湛入内,他们皆客套问好,又好奇地看向江聿风。

    崔湛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介绍过江聿风的身份。

    众人恍然,又是一番问候。

    江聿风一一回礼,想着日后少不了要与他们交际,便选择了一个离这些人还算近的位子。

    他坐下后本想与崔湛说话,一转头却发现崔湛已坐到了另一处角落内,与人群离得远远的。

    一旁有人瞧着,与江聿风笑语:“清和性子淡的很,不常和大家说话,习惯就好。”

    江聿风失笑,想起自己与崔湛相识情形。

    嗯……的确如此。

    --

    这一日,江聿风便在集贤书院一直待到了傍晚。

    与崔湛同出书院时,正值宫门落锁,一辆马车从二人面前行过。

    是靖王的车驾。

    靖王方与皇帝议事完毕,才从宫中出来。

    不日前,皇帝将此回的樱桃宴交给他负责,今日靖王顺口禀过了宴会安排,皇帝又赞一番他行事稳妥。

    然而他并未有多高兴。

    回到王府后,他简单问过王妃的身体,便去了花园。

    暮色四合,残阳似血。靖王云墨蹲在花园内池水边,慢吞吞地烧着一张又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他全然没有人前那般温雅自持的模样,便那样随意蹲着,面上有颓唐之色。

    今日是顺嫔的忌日。

    顺嫔,是云墨的生母。她位份太低,直到死前都只是个美人,位份与封号,都是死后追封的。

    她没有享过一日荣华富贵。

    低位无宠的妃嫔,在宫中的日子,甚至会比宫女还要艰难。

    云墨沉默不言,只将那些信一一烧去。火舌缓慢侵蚀前,依稀能看清,上头写着的,都是些“母亲安好”之类的问候话语。

    烧到最后一封时,他顿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将它放入火中。

    “母亲……”他开口,声音哑然低涩,“兰儿有孕了。若你能看到自己的孙儿出世,该多好。”

    他默然,忽嗤笑一声,目中划过悲哀:“恐怕除我以外,没有人记得,今日是你的忌日了吧?”

    “连他也不记得,今日我入宫,他不曾提起母亲一字。”

    “母亲,你总让我莫争莫抢,可我若不去争抢,又有谁会看到我?到最后……也要与母亲你一样,落个无人在意,被彻底遗忘的下场吗。”

    “难道出身不高,不受宠爱……都是我的错吗?为何我就要忍受冷落,忍受旁人耻笑?我明明与云昭他们一样,都是父皇所出,为何我与他们,却是天差地别!”

    靖王说到最后不免激动,他倏地闭了口,长出一气后,又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幽幽:

    “母亲且瞧着吧。儿臣会让那些欺负我们的……都付出代价。”

    --

    是夜,云昭在府中整理名册。

    太少了……她想。

    如今朝中大多臣子或多或少都有了倾向,要从靖王和睿王手中抢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最好……能笼络一些新臣。譬如……崔湛?

    云昭目光微凝,细细思索起来。

    她只在从前与崔湛见过寥寥几面,他现在还这么年轻,便能中榜眼,就是在世家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天才。

    崔太傅是中立,那么崔湛多半也是如此。她若能将他稍稍拉拢一些……不必要他完全站队,只需简单帮帮自己,她再要找人,或许能简单许多。

    再寻几个出色的,容易掌控的寒门子弟,收几个想要投靠自己的中游世家子,那么她公主府的势力,也能粗粗建起了。

    不过崔湛并不容易接近,最好能有个迂回的法子。

    怎么办呢?

    唉。

    琼华看着公主唉声叹气,问道:

    “殿下为何事烦忧?”

    云昭睨她一眼,淡淡:“你说……朝上那么多人,怎么仔细一瞧,竟没几个能为我所用呢。”

    琼华了然:“殿下,那些老臣不易笼络,不妨从新人下手呢?”

    “话是如此,却需有人替我出面。”

    琼华柔声:“殿下,婢子多嘴一句。殿下若要人帮忙,江公子是探花,想来与几位进士交际也方便,不妨试试……他呢?”

    云昭果断回绝:“不成。”

    琼华便知云昭的怪脾气又来了。

    先前云昭扬言要杀江聿风,又言之凿凿要好一番折磨人家,可现在瞧着,人当上了探花郎,无事发生,倒是好得很。

    也就除了……前段时间给人家下了点小绊子。

    “婢子倒觉得,既有这段旧缘在,殿下何不利用一番?”

    拉拢人本就不易,眼前放着江聿风这么合适的人选,不用太过可惜。

    云昭拧眉,别扭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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