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冥顽不灵，青松道童也不打算继续劝说。
他将封神榜放在桌面，右手摁在上方，说道：“你可知晓，烈阳侯曾在西沙域广发海捕公文，悬赏孔瓒、宋钟、窦逸琳等坚决对抗大秦的西方人仙。
其中宋钟的悬赏金额最高，杀宋钟者，最高可封晋阳都城隍之神位。
杀孔瓒、窦逸琳、周朗等人仙，也有西方府城煌、都城城隍之位。”
小羽惊讶指着自己鼻子，问道：“你要用封神榜册封我为城隍爷？”
青松道童闻言，也露出惊疑之色，道：“你了解封神榜？”
若是对封神榜毫无所知，不会说出用封神榜册封城隍的话。
小羽点了点头，道：“我听窦耕烟讲述过中古、近古时代的一些神话传说。
据说在中古末期，西岐的姜太公，用封神榜代天敕封了很多神灵。
现如今天宫大多数神仙都来自封神榜。”
青松道童摇头道：“如今距离中古封神，都几十万年了。
人间几十万年的时间，能飞升了多少天仙和神仙？
封神时代的诸神，早已不能算天宫神仙中的‘大多数’。
只能说，他们中的一部分神灵，依旧占据天宫最核心的神位。”
接着他又轻轻拍了拍封神榜，道：“既然你听说过封神榜，那我直接说了。
烈阳侯回到咸阳后，已为你申报战功，斩杀孔瓒，是飞仙渡之战第一功劳。
现在人皇咳咳，东方钦差代表人皇，我又代表东方钦差，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在封神榜上填写你的名字，直接封你为城隍。
要么你将战功转让给别人，让别人封神，你从对方那儿换取大量好处甚至可能有‘仙缘’。”
小羽试探道：“侯爷可有什么安排？”
“你是指什么？”青松道童不解道。
小羽眼神闪烁道：“如果烈阳侯有某位亲戚也在谋取城隍之位，我愿意将斩杀孔瓒的战功卖出去。嗯，价钱好商量。”
青松道童冷笑道：“你太小看烈阳侯，也太小看我大秦了。
大秦最重军功，绝不会在军功上弄虚作假。
烈阳侯为你申报战功，是他身为军侯的职责，没有私情，不谋私利，实事求是，一丝不苟。
他对你没一丝恩情，也不会指望你有丝毫报答之心。”
小羽讪讪道：“老祖师，我理解错了，我以为第二个选项——把战功转让给别人，是您老对我的真诚教（暗）导（示），教我做正确的选择。”
青松道童眼底快速闪过一抹不自然，道：“你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小羽道：“能不能让我先问几个问题？”
青松往椅背上一靠，端着茶杯轻轻晃动，道：“已经和你闲聊这么久，不差几个问题的时间。”
“谢老祖师成全！”
小羽敛裙一礼，盈盈一拜，然后重新坐下，问道：“关于我的军功，难道已经上达天听，人皇陛下.新的人皇陛下可登基？
他老人家可晓得我的事迹？我要如何表达谢意？”
青松淡淡道：“别自作多情，你斩的不是金仙，只是西方小小人仙！
你的功绩当然会在大秦档案馆留下记录。
太尉知道你，蒙将军和王将军确认你的功绩并签名画押，却不会上奏给太后。
别说太后陛下，东方钦差都不认识你。
当然，如今西方事务，由东方钦差全权处理，
他的幕僚将严格遵守大秦律法，根据你的功绩对你进行封赏。
整个过程都是按照惯例在进行，不用特意感谢谁。
你若有感恩之心，今后遇到机会，继续为大秦效力即可。”
“嗯，我只是皮肉属于沙蛮，我的魂魄早已归属大秦。”
小羽先一脸真诚地表态，又问道：“封赏只能是城隍神位吗？能不能册封我做个大秦校官，让我去咸阳为大秦效力？”
“不行！”青松先断然拒绝，顿了顿又放缓语气，解释道：“首先，你并非大秦将士，你杀孔瓒的功劳，严格意义上讲，并非大秦军功，而是悬赏。
我先前说了，烈阳侯发海捕公文，用城隍神位作为赏金，悬赏人仙的人头。
悬赏承诺了什么，依令办事的东方钦差便要给你什么。
其次，飞仙渡之战，属于西方事务，归东方钦差管。
可任命大秦军官，却属于当朝太尉。
你知道啥是‘太尉’不？”
不等小羽点头，青松继续道：“总之，大秦军伍归太尉管，不归东方钦差管。
你的情况又比较特殊。
你养出了龙脉，你能让沙蛮成为蜀国的威胁。
我和你说实话，当初我是在雒都钦天监，占卜沙丘与蜀国天象。
雒都钦天监、蜀王、清河郡王，都在现场观看。
他们都晓得你若留在北荒、蜀国早晚将覆灭于沙丘帝国。”
小羽连忙表忠心道：“我忠于大秦，愿做老秦人！”
青松盯着她双眼，道：“小凤仙，这不是信任的问题，是程序，是法令，是规矩。
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无奈。
今日的你，并不能决定明日的你做什么、想什么。
我明白你的向道之心，若你是个普通人，带你去大秦也没什么。
可你威胁的是蜀国天命，你让西蜀李家如鲠在喉。
所以在沙丘时，我直接将你交给了蜀国大将关虎臣。”
他避开她的视线，低头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你侄儿沙蛋，已过流沙河，正和一群‘潜龙’乘坐马车赶往咸阳。
不是针对谁，规矩如此。
哪怕我很不耐烦，很想立即回咸阳，也必须耐心带他们穿越蜀国，横渡流沙河。
要说他们将来能对大秦做多大贡献.反正我是没指望过。
但必须要做，大秦制度如此、规矩如此。
大秦重军功，也重律法、重规矩。
唉，若未来某一天你去了大秦，见识过我大秦的律法，或许能更明白我这番话.”
直接斩杀潜龙或天生宿慧的异族领袖，干脆简单，但副作用太大。
他怀疑人皇的猝死，也可能与近些年的激进国策有关。
遭了反噬。
天老爷，真的存在！
潜龙皆为“天之子”。
宿慧者更受天眷。
养起来，养到死，虽费功夫时间，却副作用最低，甚至能变废为宝，收获一定好处。
做出对大秦最有利的选择，便是规矩。
随着时间流逝，规矩又逐渐演变成铁一般的法律。
大秦的律法，他和烈阳侯也不能违背哪怕现在人皇政驾崩。
小羽沉默片刻，问道：“如果在封神榜上写上我的名字，会发生什么事？”
青松道童道：“写上你的名字后，会有地府鬼使对你的生平进行考核。
如果你是恶人，你将无法成为城隍。
当然，有封神榜保驾护航，考核不会太过严苛。
确定你不是丧心病狂之人，且智力正常，能处理城隍事务，就算合格。
如果你真的丧心病狂、为非作歹，我会提前建议你放弃城隍之位。
因为成为城隍只是开始。
你会受地府鬼吏监督，一旦犯了错，封神榜册封的城隍照样会被废黜。”
“封神榜对我有什么约束吗？”小羽问道。
“当然有约束，不然你以为这些城隍空缺是怎么来的？”
青松道童讥讽一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食我大秦神俸，得永远忠于我大秦。”
小羽眸光一闪，好奇道：“地府会允许合格的城隍被随意废黜？”
“别说封神榜上的城隍，天宫地府册封的城隍，若敢冒犯人皇的威严，照样一旨废之。”青松声音铿锵有力，脸上满是自豪与傲气。
人皇管不了天，但可以管地、管人。
凡是要在人间传法、传道、传播信仰的神仙佛陀，都会受到约束。
小羽道：“我不想当城隍，能不能等我寿终正寝，安排我去天上做神仙？哪怕做个弼马温也行。”
青松道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果然是个蛮子，对朝堂事务一无所知。
弼马温怎么说也算一司之主官。
哪怕是名录天籍的天仙，若无金仙之姿，能谋取一份实缺，都算玉帝开恩、三清保佑。”
“好吧，我无知，不做弼马温，当个天兵小将总成吧？”小羽道。
青松道童沉吟道：“此封神榜只能封幽冥鬼神，不能封天上神仙也不是不能封，强行册封的话，可能你刚抵达天宫没两天，就被上神寻个错处，直接推上斩神台给剐了。”
“直接剐了？”小羽惊呼，“天朝和天庭关系这么差？”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青松瞥了她一眼，又道：“你也不要把天宫想得太美好，哪怕是县城隍，也比很多神仙要自在逍遥。”
——只能封鬼神，算什么封神榜！
小羽心里又把“大秦封神榜”看低了几分，问道：“我若活得时间太长，会不会影响城隍工作？我看天门镇的关城隍，平日里似乎很忙。”
青松道童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蠢话，你一个小小城隍，还敢让地府等你，你脸很大？
一旦把你名字写上封神榜，今晚就有鬼神来勾你的魂。
明早红袖坊为你办丧事，后天鬼神教授你城隍基础技能和职能。
等过些天，东方钦差西渡而来，代表人皇在西蜀雒都登台封神，你们就可以上任了。”
“啊，直接死掉？”小羽大失所望。
如果城隍神位能一直保留，作为一个小保底，哪怕受“封神榜”约束，勉强也能接受。
可直接放弃这辈子她对未来充满希望呢！
青松道：“我先前说送你大前程，帮你脱离烟花之地，也不枉咱俩交情一场。
你不立即死掉，怎么摆脱这肮脏之地？
作为活人，蜀国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离开。
等你死了，还受封为城隍，受限于异国他乡，即便你心念沙丘，妄图带领沙蛮东山再起，也没用了。”
“我是老秦精魂！宁恋大秦一捻土，不爱沙丘万两金，可我不想死啊！”小羽叫道。
“凡人终有一死。”
“我现在还没活够！在沙丘时，我心心念念外面的繁华世界，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一点也不想轻生。”小羽道。
“鬼神也能继续生活。”青松道童道。
——受封神榜约束，被你这样的贼道士随便驱使拿捏，又同时受地府监督，八成天宫也能随意驱策呵斥。
当真是天管、地管、人管，处处受限。
以咱随性散漫的性格，可以伪装一时，可以飙演技，陪你们演一场、两场大戏，可万万做不来真·奴才啊！
到时候早晚憋不住，要浪起来、要搞事，最终被废除神位，算是白死了！
小羽考虑得很明白。
不说城隍之道的巨大限制，以她的性格，压根干不长久城隍。
她愿意潜伏爪牙忍耐，是为了将来能做人上人，不是她真的天生奴才秧子。
小羽想了想，问道：“我能将城隍之位让给别人？”
青松皱了皱眉，道：“你考虑清楚了？这种机遇，很多人仙也万分渴求。错过了，几乎不可能再遇到第二次。”
小羽郑重点头，“我是认真的。”
青松面无表情道：“好吧，我这里有几个买家，你可以从里面选一个。”
小羽疑惑道：“什么买家？”
青松道：“你不是要把城隍之位卖给别人吗？有几位大秦贵人，阳寿将尽，打算转修鬼神之道。
你放心，他们是真正的贵人，虽非顶级权贵，却不是破落户。
他们不缺钱，不缺神药和仙法秘籍。
若非你身份特殊，在活着时必须待在蜀人的监视中，甚至可以通过他们，在大秦朝堂谋取一个低等爵位。
或者你可以为你侄儿沙蛋，在咸阳宫谋个好缺。”
小羽呆愣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老祖师，你说得这么流畅熟练，难道这种事经常发生？”
青松抿了抿唇，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你好、他好大秦无损失，有什么不好？”
——就怕有人浑水摸鱼啊！
小羽隐约感觉大秦的军功制度出现了一些问题。
不过与她无关，她不在乎，“能换到九转易骨丹吗？”
小羽刚一脸期待地问了出来，不等青松点头，又面色纠结地一咬牙，连忙摇头道：“算了，不卖了，我要把城隍之位送给别人。”
“送人？”青松眼睛微微眯起，将眼底的锐芒敛去，“你应该没亲人了吧？”
——若真有沙蛮羽无比在乎的人，还没被找出来，那就是他的失职，大大的失职！
“不是亲戚，是我在横沙关三叉岭遇到的老鬼，他是个蜀人，名叫‘段玉函’，原籍归德郡广宁府，有个儿子叫段桂生，千万别找错了人。”小羽道。
青松放松下来，疑惑道：“为何要把城隍神位交给他？
我和你说实话，你的军功至少能换两粒易骨丹。”
“哎呀，你还不是别跟我说实话，骗骗我，让我好受些.”小羽肉痛得小脸纠结成一团。
她表情太过丰富，青松被都被逗笑了，轻声道：“段玉函是什么人？为何送他神位。”
“我在三叉岭遇到他.”
小羽把掩埋路边骸骨，老鬼报恩引路的故事，又详细讲述一遍。
嗯，她之前已经对关忠等人讲述了好几次。
“若非段老叔引我进入鬼道，我早被孔瓒的天刀斩杀。最后机缘巧合斩杀孔瓒，也多亏段老叔。”
当初她和关忠约好，回到迎祥府，就安排人去三叉岭帮段老叔父子收尸返乡。
如今她不再是关家小姐，关忠肯定早把段家父子抛诸脑后。
之前她还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现在好了，白捡一个城隍神位（ps），正好可以安顿段家父子。
ps：小羽送出城隍之位，其实收获了更多，在后面我会单独开一章感言，解释红袖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