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马车缓缓在官路上前行,天气暖和起来,路上来往的人也多了。
马车的帘子掀开,杨钦不时地向外张望,从大名府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好似总有用不完的精神。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虽然路途奔波的劳苦,却压制不住他的好奇。
张氏无奈地摇头:“能看出些什么?都是官路,还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
杨钦说着向外指了指:“路上有不少背柴禾的人,这边离咱们大名府远一些,还很少人用石炭。”
杨钦不说,张氏还真的没发现。
张氏道:“看来佛炭还没传过来?”
杨钦也不知晓,而是看向谢玉琰。
谢玉琰道:“传过来了,只是这边没有合适的石炭矿。”
“天冷不适合大肆挖矿,除非早就勘明的矿藏,现在入乡会的,大多手中原本就有石炭矿。等到春耕之后,容易勘矿了,自然就会有更多人来做佛炭买卖。”
杨钦听得眼睛发亮,他当然期望阿嫂的买卖越做越大。
几个人说着话,马车刚好也停了下来。
杨钦立即道:“我出去瞧瞧。”
其实不用出去他也知晓,定然是王大人吩咐人送水或是饭食来了。
跟着王大人一同入京,路上也受到了照应。
王晏手下人骑马赶路快,总会提前到前面安排好一切。
他们住不得驿馆,驿馆旁边的客栈却会提前留下他们的客房。路上遇到下雨,王大人还为他们寻了能避雨的农户,总之让他们少了许多辛苦。
譬如现在……
杨钦刚下车,就被赶过来的桑典带走:“那边煮了热水,你跟我过去拿。”
杨钦点头欢欢喜喜地过去了。
谢玉琰和张氏也下了车,眼看着杨钦跑得那么快,张氏想要说话也来不及了。在大名府的时候,虽然见过王大人几面,但并不是那么熟络,没想到离开的路上大家的关系反而更好了。
钦哥儿还曾与桑典同骑一匹马,赶了一日的路。
要不是后来腿被磨破了,钦哥儿还不愿意回到马车中。
现在更是,桑典一招手,钦哥儿就跟着跑了。
于妈妈暗地里摇头,这以后……钦哥儿也指望不上了,将来若是发现……他嫂嫂让人带走了……恐怕追悔莫及。
张氏正在张望杨钦,就瞧见一人一马向这边而来。
王晏勒住马,看向张氏道:“往前十里就是客栈,今晚在那边歇息。”
张氏不知如何感谢,相比头一次被王晏这样知会,她已经习惯了几分,至少不会手足无措地行礼。
王晏目光落在张氏身边的谢玉琰身上,她戴了幂篱,遮掩住了容貌,不过此时掀开了个缝隙,露出那张清秀的面庞。
脸色还不错,目光清澈,没有太过疲惫。
“还剩小半路程,就快到了。”
张氏松了口气,又感谢王晏,刚好杨钦从远处跑过来,张氏抬头看过去。
王晏也驱马走了两步,将怀中的纸包拿出来递给于妈妈,这才转身回到了队伍之中。
于妈妈松口气,人多眼杂的时候,王大人还算妥帖,懂得顾念娘子的名声。
纸包接在手中,热乎乎的。
于妈妈忙递给谢玉琰。
谢玉琰很熟悉这样的纸包了,一般会是刚做出来的面食或点心。从这里到城中还有一段路,王晏生怕她会饿肚子,特意将这个送到她手中。
当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拿出来,因为看在张氏等人眼里,这样的照应未免不合规矩。所以王晏会表面上做一些,剩下的……私底下拿给她。
等她独自乘坐一辆马车的时候,就能吃一些。
王晏每日都会吩咐人给她炖碗药膳。
这样的事着实太多,让谢玉琰心中暖暖的。她不必去操心路上如何,只需要放心地都交给王晏,安心地被他关切、照应。
从前没有这样的习惯,这段日子她试着交付信任,心放下了,人也闲下来,居然真的就没感觉到太过疲惫,甚至还有精神每天在马车里看书和账目。
看到张氏在车中编络子,她回想了一下前世的经历,谢家请了人来教她这些,她的手艺也算不错,但对她来说,这些无非就是手段罢了。
人前人后展露一些,以示家中教养的好。其实家中有人做这些,就连她自己的穿戴,她都没想过亲自动手。
可能是被人照顾的多了,也可能路途漫漫,委实没什么意思,她竟然也动了心思,想要亲手编一条络子。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着编不起来也就算了,可线绳拿在手中,手指下意识地就动起来。
别看很少去做,但到底认认真真学过,记起来也并不难,真就编得十分平整,连旁边的于妈妈看了也赞不绝口。
谁能想得到,从前懒得去做的事,如今却觉得做起来很有意思。
这络子也打得精细、繁琐,上面用了戟结,下面编了一只蝙蝠,用和田玉扣衔接,下面是两条穗子。
等到了汴京,她就将那络子送给他。
车马到了客栈停下。
掌柜带着伙计来相迎,果然似之前一样,早就备好了饭菜,烧足了热水。
梳洗之后,吃过饭食,大家各自去歇着。
谢玉琰进了屋中,还没拿起书来看,门就被敲响了。
旁边的于妈妈也是一怔,她以为王大人至少要等一会儿才会前来,没想到今日这般心急,难不成是有什么事?
打开门,果然看到王晏站在门外。
王晏抬脚走进门,于妈妈向四周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这才缓缓将门重新阖好,然后搬了个杌子,在门口坐下来。
相处久了,她也摸出来些王大人的脾性,王大人不喜欢她围前围后的侍奉。烧水、点茶他都亲力亲为,哪有她下手的余地?可能在王大人心中,她走得越远越好。
王晏熟络地帮她剪了灯花,让周围看起来更亮堂些,然后不等她说话,突然伸出手,抚平了她微乱的发鬓,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好似这才能弥补,一日没怎么见面的缺憾。
“从汴京来的眼线越来越多了,”王晏道,“我会加派人手在客栈周围。”
谢玉琰点头。
多少人都想要打探她的来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得选一个好日子,摘下头上的幂篱,站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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