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声在深夜之中显得格外凄厉,苏容妘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女子发髻凌乱,身形微有颓式,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黑夜之中显得阴气森森。
似低吼般的两个字吐露出来,那人便跌跌撞撞向他们跑过来,裴涿邂也在此刻回身,苏容妘这才瞧清,这似鬼魅般的人,竟是苏容婵。
“小心!”
苏容妘直接挣脱他的怀抱,裴涿邂也在此刻将她揽在身后。
苏容婵身上的药效也还未曾全然散去,身上唯一的利器只有手中握着的短簪子,她似是气到了极点,冲过来时不管不顾,大有种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但裴涿邂并非真是个文弱书生,即便是身子气力不如寻常,也并不会被她伤到,在她冲过来时旋身避开,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稍用了些巧劲儿便让她手中的簪子掉在了地上。
裴涿邂面色沉郁:“在此刻闹,莫非是嫌你命长?”
他抬眸向四下里看去,未曾见随侍身影,眉头当即蹙起,而此刻苏容婵却开了口:“你可真是好算计!你知晓我会来此对不对,你故意设局害我,害了臧择,我要杀——”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裴涿邂手上力道一松,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的手反剪到身后,下一瞬抬腿对着她后腰踹过去,苏容婵整个人便毫无尊严地被踹倒在地。
苏容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间竟有些愣神,许是未曾见过裴涿邂下手这般不留颜面,毕竟此前他也曾这般钳制过她,却也仅仅是钳制而已,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否则依照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手脚功夫,她怕是也要同苏容婵这般狼狈。
也许是她更未曾见过苏容婵这副模样,小时候她在苏府待的时间不长,记忆中的苏容婵,或站或卧,她总是端正乖顺地跟在孙氏身侧,再次重逢时她也是高高在上决定了她与宣穆的命运。
彼时地上的人挣扎着要起身,她心中隐隐有了些松爽,好似终能将自己与宣穆受到的那些屈辱,也还回去了一些。
“别怕。”
裴涿邂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下一瞬他的身子便侧过来,将她的视线全然挡住:“走罢,不必管她。”
他还要将她抱起,但苏容妘看见了他面色愈发的白,可不敢让他继续如此,忙将手搭在他小臂上,制止他的动作:“我还能走。”
裴涿邂瞳眸微有一颤,进而毫不遮掩地露出柔情来:“好。”
他的手落在苏容妘的肩膀身上搂着,苏容妘心中隐隐也有感觉,此刻应当快些回成佛寺才最为安全,也顾不得什么其他,胳膊也环上他的腰身,如同互相搀扶。
可身后的苏容婵只是摔在地上,并非是摔死摔惨,此刻又摇摇晃晃站起身,盯着面前两人,眸中怨毒之色更甚,恨不得与其同归于尽。
她发了疯般冲上前去,即便是裴涿邂有所察觉,停下脚步来挡她,她仍旧不愿放弃,连打带踢,长着嘴也在找准机会咬到他身上去。
裴涿邂神色冰冷,方才的柔情不负存在:“趁着我此刻心情好,现在给你机会逃,若你还要继续纠缠,我便只能忍痛,让手上沾些污血。”
苏容婵如同发了失心疯一般:“你当我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臧择在你手中,我岂能会自己逃命!”
她的力气不够大,却仍旧抬手往裴涿邂身上打:“阿弥佗佛,你害了功德无量之人,就不怕菩萨降罪与你吗!”
“害?什么叫害?”
裴涿邂冷笑一声,不知从哪抽出系带来,将她的手捆住。
“若臧择当真一心寻求佛法,又有什么侍寝能将他牵连其中。”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语调幽幽,“他究竟参与了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不过?”
他将苏容婵再一次推到在地,继续将妘娘搂在怀中。
苏容妘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听的一头雾水。
她一边跌跌撞撞向前走着,一边抬头问他:“臧择怎么了?”
她对臧择知晓不多,只是她这个平头百姓都能感受到其身上的佛性,甚至他似能看透缘法,还曾提点过她,故人会重逢。
他又能参与什么?
裴涿邂未曾看她,亦有心隐瞒,随口道:“这种时候,你要同我提旁的男人?”
苏容妘眉心猛跳两下:“这个时候,你还要同我说这些没正形的话?”
裴涿邂轻笑一声,气息有些不稳,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可苏容妘却觉得他这个反应更是有问题,仍旧不甘追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
她猜测问:“与将我劫持出来有关?还是与皇后有关,还是与……太子?”
裴涿邂喉结滚动一下,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最后轻咳了一下,含糊道:“差不多罢。”
“什么差不多,这种时候了,你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苏容婵为何突然变了性情,对你不依不饶?”
苏容妘问的急切,同时亦感受到裴涿邂落在她身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
她暗道不好,抬手将他环得更紧些:“你怎么样?”
裴涿邂眼前已全然模糊起来,看不清前路,垂眸时亦只能看到妘娘的轮廓,他下意识将怀中人搂紧,感受着她身上微微凉意,还有她的声音,这才能让他确定自己当真将妘娘带了出来。
他有些判断不轻走出了多远,只是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离,他终是坚持不得,闷哼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苏容妘在他怀中,亦是被他坠得半蹲下来,慌乱之下声音亦有了几分颤抖:“还能走吗?”
她抬手捧起他的脸,对上他那双浑浊的眸子,妄图他能再坚持一下。
裴涿邂在此刻拉上她的手:“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能通向成佛寺,你先走罢。”
苏容妘咬了咬牙,瞳眸之中满是焦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路要一眼看不到头。
她现在应该立刻走的,毕竟她现在的身子很难将裴涿邂带上去,唯有她先回去搬救兵最为妥善,只是她看着面前人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竟有些违逆理智的犹豫。
裴涿邂何时这般虚弱狼狈过?
他一直是最清正疏朗的郎君,矜贵的能将身侧的一切东西衬得如脚下凡泥,此刻却是要被独自留在这荒山寒风之中。
裴涿邂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犹豫,唇角的笑更深了几分,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她来做选择。
又这一会儿的犹豫足够了,若妘娘此刻走了,留下他自己一人死在此处,他也能心甘情愿些,但若是妘娘不走,他们两个还有妘娘腹中孩子,一家三口一起死在这里他也勉勉强强能同意。
只是未等苏容妘作出决定,苏容婵连走带爬地跟了过来,讽笑声混着她的言语传过来:“蠢姐姐,你莫不是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罢,他算计了我,也算计了你,你就没想过,此刻你的小情郎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