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在展老爷的感应之中,便发现有条小船从泊中过来,他看得分明,里面有两个彩光缭绕之人,分明便是杜迁和宋万也下来了。
当得此时,朱贵还不是什么头领,不过是山下酒店里的小头目罢了,所以说了算的是杜迁和宋万。
尤其是杜迁,是最早和王伦一并投靠到柴大官人庄子上的,所以最得王伦信任。此番下山,便以他为首。
在展老爷观测中,只见这杜迁跳下船来,一把抓过朱贵,低声问道:
“你可查探清楚了,果真不是那些硬扎货色么?”
朱贵便拍着胸脯保证道:
“哥哥放心,小弟知道王伦哥哥最是谨慎,向来只对落单旅客下手,这次若不是看那肥羊太肥,小弟断然不会动这心思的。”
“哥哥一会儿在后面打量几眼就知道了,这一行人里面,女眷和丫鬟、下人倒占了一半,真正拿刀使枪的,不过便那几个解差。”
“我之前送的酒肉,他们都吃了不少,半点疑心都无,一会儿只要再送坛酒进去,往里掺些蒙汗药,定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麻翻。”
“小弟专门让人请了两位哥哥下山,就是为了再添一道保障,免得有活口意外逃了,留下首尾。”
杜迁宋万听了,便悄悄走到后院,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果然见到大部分人都是赤手空拳,女眷丫鬟更是极多,而那被枷住的两条汉子,也是凶悍之辈,可以算成是自家的助力。
二人顿时便放心了下来,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买卖值得一做,便转头对朱贵使了个眼色。
朱贵会意,当即便带人拎出几坛早就下过蒙汗药的酒,笑呵呵地从后院走了出来。
“哈哈……我这小店平素里过往客人不多,难得今天有这许多贵客从此经过,小人便送上几坛自家酿的水酒,聊表一下心意。”
他径自对着展老爷这桌过来了,而另几个伙计则抱着酒坛,对其他两桌去了。
武松和“宋江”都毫无防备,笑着将这酒坛接过,拍开封泥,将酒碗倒满,便要跟朱贵喝上一碗,谁知展老爷却一把将酒碗按住,笑眯眯地道:
“我听闻这梁山泊里,有一伙贼人,向来喜欢劫掠过往商旅,往往便用麻药将人麻翻,然后便把人肉当做黄牛肉卖,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便丢到泊里,不知可有此事?”
朱贵听了,顿时一惊,急忙摆手干笑道:
“客官说笑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会有这等事情?”
“再说这酒都是封好的,刚刚拍开封泥,小人哪里有放麻药的机会?”
“宋江”本身没什么江湖经验,但他素来知道自家老爷之能,当然不信他的话。
武松也是个心细的,便把酒碗放到眼前,在阳光下细看,果然见到酒水有些浑浊,顿时眉毛便竖了起来,把酒碗往朱贵面前一递,喝道:
“你把他喝了,我便信你!”
朱贵眼见混不过去,便将身向后一跳,一声呼哨,后院里面的杜迁、宋万等人便带着一干喽啰冲出,各持刀剑,将众人团团围住。
武松见了顿时大怒,把酒碗一摔,单手抽刀,就要上前厮杀,却被展老爷轻轻按住,笑眯眯地一指“宋江”,对朱贵等人问道:
“你等打劫过往客商,难道连对方是谁都不打听一下吗?”
“你们可知,这位好汉却是哪个?”
杜迁等人见下药不成,便也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担心若是处理不妥,走漏了消息,定然惹来官军围剿,眼见展老爷不曾让人厮杀,也有心息事宁人,免了这场血战,便拱手致歉道:
“我等不知是江湖朋友到此,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却不知这位好汉,怎生称呼?”
“宋江”便抱拳拱手,娴熟地报出名来,“小可宋江宋公明,郓城县宋家村人氏,见过诸位好汉。”
“诶呀!”杜迁等人听了他的名号,顿时急忙把手中刀兵扔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小弟不知是宋押司到此,否则便是打死小弟,也不敢对哥哥动那歪念头。”
算上这次,“宋江”是第二次遇到“纳头便拜”的事情了,已经有些习惯了,便急忙笑着上前将他们扶起,熟练地客套道:
“小可如今流落江湖,早不是什么押司了,好汉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了宋江。”
杜迁等人起来后,与宋江客套几句,便问起其他几人姓名。
宋江便居中介绍了一番,听闻武松乃是那著名的打虎英雄,杜迁等人便更加热切了几分,反倒对来自京中的展大官人不冷不热的。
没办法,展老爷随身带着这许多美娇娘,又是一副细皮嫩肉模样,怎么看都不是江湖中人,更加没什么名气,明显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们也只当展老爷是跟着众人一路同行的公子哥儿,并不把他当回事,只热情地向着武松发出邀请。
“那赵官家不把武将当人,武松哥哥又何必留在县里受这些大头巾的气?”
“我看那西门庆主仆也是一对好汉,不如干脆便把这差事丢了,一并上山,大家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痛快?”
武松听了,便连连摇头,拒绝道:
“不妥不妥,我如今得县尊看重,委以重任,岂能忘恩负义,弃职落草?”
“那岂不是凭白给县尊招灾惹祸,让县尊失望透顶?”
“再者说了,我还有哥哥在县内居住,若我上山落草,岂不是也会连累我哥哥一并吃挂落?”
杜迁等人便苦劝道:
“那大头巾怎会真把你当人,不过将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罢了,你理他作甚?”
“至于你哥哥,那便也是我们哥哥,也一并带上山来,坐一把交椅便是。”
武松听了,心中不认同,只是摇头不肯,众人见他态度坚决,没有办法,只好又转而劝说起宋江来。
“公明哥哥的事情,小弟在山上也已经听闻,不曾想在这里和哥哥相遇。”
“武松哥哥既然心有挂碍,那也就罢了,可如今公明哥哥既然身上背着官司,又已经脱离了樊笼,那不妨便一并上山,大家日夜相聚,岂不痛快?”
“这个……”
“宋江”不知道自家老爷是如何安排,便扭头去看展老爷,展老爷见了,便笑呵呵地道:
“我听闻你梁山之上,如今乃是王伦当家做主,那公明贤弟上山之后,与他谁大谁小?”
“呃……”
这下子杜迁等人便语塞了起来。
宋江的名头虽然大,杜迁等人也不介意让他做哥哥,但是他们可没法替王伦做主啊!
而且他们和王伦在一起多年,对他颇为了解。
王伦是个酸秀才出身,外宽内忌,最是嫉贤妒能,别说让位置给宋江了,恐怕根本便不会让宋江这人上山落草,多半是掏些银钱出来,礼送宋江下山。
眼见众人沉默了下来,展老爷便哈哈大笑,摆手道:
“公明贤弟要与我一并入京,谋个正经出身,可不会和你们一起上山落草。”
武松在旁也点头附和道:
“不错,公明哥哥便当走正途,将来做大官,抚民一方,可胜过这上山不知多少了。”
杜迁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急忙陪笑道:
“非是我等不想挽留哥哥,实在是不想坏了哥哥的前程。”
“若是这天下间的官员都有哥哥这般仁善,我们哪里还需要去做山贼?”
“哥哥既然到了此间,不妨上山坐坐,大家痛饮一番,好好叙叙交情。”
顾虑到王伦那边的态度,他们也不说什么留人的事情了,但是邀请上山饮酒,还是没有问题的。
展老爷也有心到山上打个卡,逛逛这著名景点,便笑着答应了。
这一行人之中,便展老爷说了算,他点头了,别人自然也就没有其他话可讲。
到了这时,杜迁等人才意识到,展老爷对宋江哥哥和武松哥哥的影响很大,不可小觑。
原本他们只想邀请宋江和武松两位哥哥的,但如今却不得不也把展老爷一并请上了山。
山上的场面或许会比较血腥,展老爷便没让阎婆惜等女上去,只留下了几件法宝护身,便让她们在酒家里面休息,再把军士们都留下照应,只四个人跟着梁山众人乘了小船,径自往泊内去了。
却说那王伦,在寨中等着杜迁等人带着金银上山,谁知金银没等来,却等来一群客人,不由得心中暗叫晦气,盘算着一会儿得出多少盘缠,才能打发了这群来打秋风的。 不过面子上,他却不曾表露出来,也是春风满面地迎接了出来,把众人请入寨中。
各自分宾主落座之后,杜迁便向他介绍起来客身份。
“好叫哥哥知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呼保义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宋公明哥哥。”
“啊……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一听到宋江的名头,王伦便不由得脸色瞬息数变,急忙抱拳拱手,客气道:“王伦早知宋押司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一看王伦那态度,杜迁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急忙解释道:
“公明哥哥因为杀了人,如今正要跟着展大官人上京活动,谋个出身,如今从此地经过,恰巧被朱贵兄弟撞到,发生了些误会。”
“好在公明哥哥大度,不曾怪罪,是故小弟便斗胆请了公明哥哥上山,摆宴致歉。”
一听说宋江不是来上山的,对他的位置没有影响,王伦顿时便大方了起来,当即正色夸赞道:
“这事杜迁兄弟做的对!”
“也幸亏这事情被公明识破了,若是不小心坏了公明的性命,只怕江湖上的朋友,便都要怪罪我梁山兄弟了。”
“既然公明打算入京活动,那少不得需要银钱帮衬,我王伦多了没有,百十贯钱还是拿得出来的。等公明下山之时,某自当亲手奉上,聊表心意。”
杜迁便又引荐武松给他,听闻武松如今已经是一县的县尉,王伦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羡慕嫉妒,只恨自己半腹经纶、学富一车,却连个打虎的莽夫都及不上,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不过好在这个也不是来抢他位置的,王伦便也干笑欢迎道:
“久闻打虎英雄大名,只可惜不是我寨兄弟,否则定然要留把交椅与你。”
到了展大官人这里,杜迁也不知道他的来路,便只含糊说道:
“这位是东京来的贵人展大官人,公明哥哥便是他救的,上京活动也是要走他的门路。”
王伦来这里落草,还是靠了柴大官人的面子,所以对这展大官人反倒客气许多,言语之中多有巴结。
展老爷见他如此,便笑着问道:
“有道是杀人放火受招安,王寨主可有心想要招安的,老爷我可以从中引荐。”
“呃……”
王伦顿时便有些心动,但他左右看看身边那小猫三两只,以及破败的山寨,自知自家这个破寨子在不担心被人剿灭的同时,自然也就不配被人招安,只好苦笑拒绝道:
“多谢展大官人赏识,只是小可之所以上山落草,便是受不得那贪官污吏的闲气,这安还是不招为妙。”
眼见他将最后的机会放弃,展老爷便也不再多嘴,只在席间坐下,等着酒宴上来。
至于最后的应伯爵,纯粹是添头,客套几句就完了。
这山寨虽小,却不会短了他们这些寨主的酒肉,没用多久,一桌酒席便整治了出来,鸡鸭鱼肉样样齐全,颇为丰盛,那酒水更是一坛坛排开,任由取用。
众人都是豪气之辈,当即便吆五喝六地喝起酒来,席间谈谈说说,宾主尽欢。
不过个多时辰的光景,杯盘狼藉之时,众人便都喝得醉醺醺的了。
到了这时,展老爷才双手一拍,叫道:
“倒也,倒也!”
武松等人一愣,还不明所以之时,便见随着展老爷的话语,这梁山众人,便一头栽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刚才喝酒的时候,展老爷弄了点药出来,给他们酒里面加了点佐料。
以他的身手,根本便没人能够发现得了。
眼见这种突发情况,武松不由得惊叫道:
“大官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展老爷把二郎腿一翘,笑眯眯地道:
“二郎,这不是很明显嘛!”
“老爷我在捉贼啊!”
“这梁山贼寇,多年来不知道害了多少过往客商的性命,若是老爷我不知道,那也便罢了,可既然都被老爷我遇上了,怎能就此轻轻放过,当然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你且想想,之前在山下,若不是老爷我识破了他们的蒙汗药,只怕现在你们都已经被切成臊子了。”
武松之前不曾细想此事,但如今听了展老爷这般一说,回顾方才,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少了几分,心中也有了几分后怕。
不过展老爷这般做法,他依旧是不认同的。
“大官人若是想要拿贼,当时便说一声,武二定然勠力拼杀,绝无二话。可他们分明已无敌意,大官人这般做法,请恕武二不敢苟同。”
眼见武松生气,展老爷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道:
“老爷抓贼,又不会有什么功劳,更加不在乎那点赏银。”
“除了为本地百姓除害之外,老爷为的,还不是公明贤弟?”
“啊?我?”“宋江”还不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犹自傻乎乎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展老爷。
“对呀!”展老爷一本正经地道:“公明贤弟你如今身上背着杀人的案子,若是没有功劳,只怕想要翻身洗白,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若是公明贤弟你将这梁山贼寇一网打尽,为这周边百姓扫平匪患,这功劳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关键在于看上官们怎么认定。”
“有了这个功劳,再加上老爷我给你活动活动,说不定你身上的罪名便被洗清了呀!”
“没准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呢!”
“宋江”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展老爷的意思了,当即便挺起腰杆来,道貌岸然地安慰武松道:
“二郎,大官人此言甚善!”
“有了这些贼人做功劳,哥哥我定然可以一举拿个官身回来,以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整日担心被官差抓走了啊!”
“二郎,你肯定是会支持我的,对吧?”
武松吃惊地看着自家的偶像,心中当然知道公明哥哥说的话是对的,但感情上却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头,心中分外的觉得接受不了。
“公明哥哥,这些头领之所以这般被咱们轻易拿住了,纯粹是他们不曾防备咱们,咱们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卑鄙啊!”
“宋江”便正色道:
“这些梁山贼子,个个作恶多端,多年来不知道害过多少人的性命,岂能因为他们叫我一声哥哥,我便放过他们?”
“他们是匪,二郎你是官,这官匪不两立,二郎你可要坚定立场啊!”
“这……”武松想起自己的身份,也不由得语塞起来。
当官的和一群山贼在一起喝酒,本来便十分不妥,只是他之前见这些人义气深重,便给忽略掉了,可现在公明哥哥提起此事,他顿时便又意识到了这点。
展老爷也不让他为难,过来笑道:
“若是二郎担心别人因此弹劾你,那你大可放心,回头你便说,你是为了将梁山贼人一网打尽,才虚与委蛇,让贼人放松警惕,有我和公明贤弟为你作证,没人能够刁难你,更不会牵连到李达天。”
“我不是担心这个……”武松刚要解释,但看到应伯爵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众人都捆好了,便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哀叹一声,住口不言。
谁知展老爷又伸手向外一指,说道:
“既然是一网打尽,那门外的那些喽啰,也不能放过了。公明贤弟且去多斩些首级回来,将来论功,越多越好。”
“宋江”便抽出刀来,大踏步出门,一顿砍杀。
眼见事情已经发生,不可更改,武松无法,只好也提刀跟着出来,护卫在自家偶像身边,生恐公明哥哥被贼人给伤到。
谁知出门后才发现,公明哥哥居然如此骁勇,一口刀上下翻飞,至少有十余年的苦功在身上。
“宋江”如今有着“天暗星”入体,武艺娴熟,再加上在福地里面被灵气滋润多日,体质远胜普通人,这一出手,便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顷刻间便把那些喽啰给杀得七零八落。
这些喽啰眼见这敌人乃是从聚义厅之中杀出来的,分明便是寨中的贵客,知道情况有变,眼见不敌,便呼哨一声,做鸟兽散了。
展老爷也不出手相助,便任由他们逃走,把“宋公明大破梁山泊”的英勇事迹散播的四面八方人尽皆知,给公明贤弟扬扬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