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廿四带着宝玉来到宁国府,叫来云儿随便一问,便知道了,晴雯几人正和新入府的丫头们一并在接受训练。
宝玉听了便皱眉道:
“晴雯自幼在府里长大的,各种规矩哪里有不懂的,还需要这般训练?”
展廿四不好说那些难听话,便给云儿使了个眼色,云儿会意,便笑着拿话噎他道:
“宝二爷有所不知,这荣国府的规矩是荣国府的规矩,宁国府的规矩是宁国府的规矩,两家虽然亲如一家,但总是有些差别的。”
“再者说来,晴雯久在宝二爷院中,被二爷给娇惯的不像样子,早就把做丫鬟的规矩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之前在我那里,看在宝二爷的面子上,我也不去说她,但如今入了宁国府可就不成了。”
“妾身刚刚入府,正是在太太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候,可万万不敢做出任何行差踏错的事情来。”
“万一晴雯把在你那里被娇惯出来的脾气拿出来,顶上太太几下,那倒霉的可就是妾身了。”
听云儿这么一说,宝玉便讪讪地笑了起来,只道:
“晴雯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本身并没有任何恶意的。”
云儿便翻了个白眼道:
“二爷许是忘记了,晴雯如今已经哑了,哪里还能口快?”
“我说她不懂规矩,可不是说她耍嘴皮子。”
“这晴雯姑娘,若说能干那是真能干,无论是针线女红,还是厨艺刀工,那都是拔尖的,唯独就一点不好……”
云儿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看了眼宝玉关切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她呀,总把自家当成谁家大小姐一样。”
“妾身也不是在二爷面前说她的坏话,她在我那里呆了几个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就举几个例子来说吧!”
“所有丫鬟婆子都住在一个屋里,睡的都是大通铺。夏天屋里有蚊子,大家都弄点艾草点了就完了,她偏偏嫌弃那个味儿呛人,非要买那种熏香来燃才行。”
“别人不愿意出钱,她宁可自己掏钱也要买。”
“这也就罢了,毕竟大家也能跟着占点便宜,不受什么影响。”
“可这位大小姐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沐浴,这又是谁给娇惯出来的毛病呢?”
“我们那小院里面,虽然井水、蜂窝煤都不值什么钱,但她这么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时辰,别人还睡不睡觉了?”
“还有……”
宝玉急忙打断她的抱怨,拱手作揖致歉道:
“好姐姐,都是我的错,让你费心了!”
“晴雯姐姐那么聪明伶俐的人儿,本来便该过得自由快活,都是被我牵连了,才落到如此境地,难免一时之间难以习惯,还请好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与她为难。”
云儿便“咯咯”的笑了起来,抿嘴道:
“二爷这话说的,我要是为难她,当初便不会收留她。”
“只是如今我入了这宁国府,以后晴雯姑娘被训练之后,该分配到哪里,却不是我能置喙的了。”
“如果二爷想要让她有个好去处,最好还是和我家太太商量才是。”
宝玉恍然,便询问蓉大奶奶的位置,展老爷挥挥手,便让云儿带他去找可卿,自家却来到训练地点,看看晴雯那边“培训”的怎么样了。
只见许多丫鬟分散在屋中站成一排,身前放着脸盆、毛巾等各种道具,正仔细聆听前方那小丫头在讲规矩。
“……都记住了,走路的时候,头要微微低下一点,眼睛看着脚尖前方几步的地方,不许东张西望,像这样……”
那小丫头一边讲,还一边做示范,在前面走来走去,让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举一动似模似样的,非常标准。
展廿四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这个小丫头叫做什么“炒豆儿”的,是尤氏身边的人,以前不过也是个打杂的,现如今却水涨船高,也能在这里颐指气使了。
炒豆儿还不知道展老爷在外面偷看偷听,依旧在那里用心地教着。
“……请老爷太太洗手的时候,要跪好了,把脸盆举到老爷太太身前腰部的位置,要让老爷太太手正好能够放入盆中,不高不低,动作要稳,不能晃动……”
展廿四目光扫了一眼,见到晴雯阴着个脸,也在那里跟着听,但显然心中非常不舒服。
想她晴雯当年走在路上,哪里需要低头,那是顾盼自若,别人远远的见到了都得先跟她打招呼。
至于什么跪下请主子洗手,那更是不可能了,让宝玉给她们端洗脸盆还差不多。
炒豆儿她也是认识的,当年不过是个根本入不了她眼的小杂鱼,如今却可以对她指手画脚了,甚至还可以责打她,这让她心中情何以堪呐!
晴雯的走神,显然让炒豆儿注意到了,当下便大怒,伸手抄起旁边的教鞭,向着晴雯一指,喝道:
“晴雯,你又在溜号,是又讨打吗?”
“出来,跪好了,把盆端起来,给大家示范一遍。”
晴雯如今至少学会了不吃眼前亏,当即阴着脸端起脸盆,走出队列,在众人面前跪下,把脸盆端好,动作整整齐齐,非常标准。
但炒豆儿本来便是奉命来找她茬的,如何会这般轻易放过她,当即便一鞭抽在晴雯背上,喝道:
“都说了,要放在老爷太太身前腰部的位置,你这都到我胸口了,让我怎么洗手啊!”
炒豆儿的身量不高,跟豆芽菜似的,而晴雯却在宝玉身边吃住都好,比她发育的好得多,两人就算一站一跪,其实也没高出太多去。
晴雯对准的其实也是炒豆儿的腰部,但是因为身量的问题,看着稍微有那么点高,便被炒豆儿挑出毛病来了,连抽了几鞭子。
晴雯身体哆嗦了几下,但一声不吭,只低头跪着,把脸盆又放低了点。
这些天炒豆儿拿鸡毛当令箭,在这群新入府的丫头面前耍尽了威风,不少人都挨过她的鞭子,晴雯更是被她专门照顾。
她自觉做得挺公正的,但晴雯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她在有意刁难,但苦于手中没了银子,也没法贿赂过关,只能咬牙忍着。
展老爷在旁边安静看了一会儿,耳中听到宝玉和可卿的脚步声近了,便伸手敲敲门,打断了炒豆儿责罚晴雯的行为,笑着道:
“让晴雯出来一下,我找她有些事情。”
炒豆儿急忙陪笑道:
“晴雯刚才犯错,我教她一下,让老爷见笑了。”
展老爷摆摆手,不以为然道:
“你宁国府的事情,我不插手,你尽管继续授课便是。”
炒豆儿如何不知道这府里谁说了算,当即就懂了,便一脚将晴雯踹翻,喝道:
“展老爷找你,你还不乖乖去伺候着!”
“若是让展老爷不满意,仔细你的皮!”
晴雯便低眉顺目地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迈着多年不曾用过的丫鬟标准小碎步出了门。
展老爷伸手向外一指,道:
“宝玉来了,想要见你,你去找他吧。”
晴雯一听,便激动起来,向着展老爷福了一福,快步向着院外走去,之前装出来的小丫鬟做派又半点没有了。
展老爷在后面看见之后,便撇了撇嘴,知道晴雯如今只不过是面上恭顺,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傲慢的丫头。
看样子,得把宝玉这根支柱给她打折了才行,否则她永远学不会如何做一个独立自主的旧时代丫鬟。
晴雯冲出院门,便迎面撞到了过来的宝玉和可卿、云儿等人。
只见宝玉依旧那么丰神俊朗,顾盼自若,富贵逼人,而她自家如今却麻衣旧衫,脸烂手粗,晴雯不由得便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当即止住了脚步,看着宝玉,欲言又止。
宝玉见到晴雯,第一时间居然没有认出来,还笑着和可卿继续往前走,直到可卿止步,用下巴向着晴雯一点,宝玉定睛一看,方才大吃一惊,当即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抓住晴雯的肩膀,眼泪哗哗的便落了下来。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晴雯姐姐,不过才几月不见,你怎地便落得如此境地?”
晴雯想起这些日子里吃的苦,也不由得潸然泪下,便扑到宝玉怀里,呜呜哭泣。
云儿在旁边听了便不高兴了,拧眉叫道:
“宝二爷这话却是何意?”
“听着像是说我亏待了她一样!”
“你看她除了手上有些粗糙之外,面色红润,皮肤细腻,便是比起我来也不遑多让。”
“这样二爷还嫌不够,那干脆便把我和她身份对调一下,让她来做我家老爷的小妾,我去伺候她便了!”
云儿越说越气,便把手帕用力一甩,厉声叫道:
“二爷不妨把那些丫鬟都挨个叫过来和她比上一比,若是有哪个丫头气色比她这般还更好的,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宝玉最是见不得女子生气,见云儿这般说话,便急忙又松开晴雯,扭头对着云儿打躬作揖起来。
“好姐姐,我可不是说你,你千万莫要挑理。”
“那你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云儿得理不饶人。
宝玉便只好解释道:
“我是见晴雯比当日分别之时消瘦了许多,面上颇有许多风霜之色,不由得便心痛起来,口不择言,还请姐姐勿怪。”
云儿冷哼一声,道:
“当日二爷送她来时,我便说做丫鬟没那么容易,定然是要吃苦的,若吃不得苦,便不要放在我那里。”
“是你拍着胸脯保证,这晴雯做了许多年丫鬟,定然是个能吃苦的。”
“你却不想想,你院里养的那是丫鬟么?只怕比我还更像小姐些!”
“这种丫鬟我是伺候不起的,二爷尽早把她接了出去吧,否则下次见了,又说瘦了苦了的,我可吃罪不起。”
宝玉便只好求助般看向可卿,但可卿也是和云儿是一伙儿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拆台,便也笑道:
“宝玉向来怜香惜玉,我也是素来知道的,但我这里可比不得宝玉你那里,便是比云儿那边好些,也定然有限。”
“所以说,宝玉还是考虑清楚,要么干脆便把晴雯收了做姨娘,找几个丫鬟伺候着算了。”
宝玉当然也有此心,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家老爷太太那狠厉的脸,顿时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把脑中的想法消了。
他又看向展廿四,展老爷哈哈一笑,道:
“我之前便与晴雯说过,我那里绣娘一直缺人,随时欢迎晴雯过来。但晴雯不想与我签死契,显然是不想做长久,那便让我为难了。”
眼见宝玉依旧如此不中用,晴雯心中也失望之极,当即把眼泪一擦,拉住宝玉的手,一顿比比划划,终于让宝玉明白,她愿意继续在宁国府做丫鬟,不过要换一个主子。
云儿见了,只撇了撇嘴,也不说话。
展老爷便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便给珍大嫂子吧,她待人最是和善不过,人也好说话,定然不会苦了晴雯的。”
眼见做主的开口了,可卿便替尤氏答应了下来,宝玉这才喜出望外,又去问晴雯。
晴雯想着,府内就三个女主子。
可卿是有老爷要伺候的,还会经常和云儿那恶婆娘相见。
唯独尤氏寡居,在府内又辈分最大,无人能够欺压,在她身边,便与在荣国府贾母身边应该也差不多,便点头认可了这番调动。
宝玉又求情道:
“晴雯早就在家中训练过了,那入门的训练便给免了吧,如何?”
可卿飞快闪了一眼展老爷,见他微微点头,便笑着答应道:
“本来府里的习惯,入门之人都要先学规矩的,防止日后犯错。”
“不过既然二爷开口了,晴雯又是在西府呆过的,那便免了这入门训练好了。”
“反正她日后在大太太身边伺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接让大太太给提点一番就是了。”
宝玉便又千恩万谢了一番,展廿四见事情已经商量完了,便让人把晴雯领去见尤氏,自家拉住宝玉的胳膊,去前院喝酒去了。
三五杯酒下肚之后,酒入愁肠,宝玉的话便多了起来。
“展大哥,你知道吗,我好生嫉妒你啊!”
“为何大家都争着抢着把女人送到你身边啊?”
“先是金钏儿、玉钏儿,再是林之孝家的红玉,现在便连家中的各位姐姐妹妹,都争抢着嫁给你。”
“你知道吗,袭人她们自从被送走之后,生我的气,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呜呜……”
说到动情处,宝玉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啊!”
“老爷太太要把她们送走,我阻拦不住啊……”
展老爷砸吧砸吧嘴,感觉挺对不起宝玉的。
其实宝玉这个人还是蛮善良的,人品也不错,虽然没什么担当,但富二代纨绔子弟不都这样吗?
相比起以前薛蟠那种草菅人命,或者是贾珍贾蓉这种父子聚麀,宝玉那简直就如同圣人一般是道德楷模了!
他不就喜欢和姐姐妹妹们在一起么?
这有什么啊?
展老爷也愿意和姐姐妹妹们滚在一起啊!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宝玉虽然没犯什么错,但架不住他身边美女多啊,任何一个穿越红楼的,哪里有放过钗黛诸女的?
展老爷当然也不能免俗!
到嘴里的鸭子,自然是不能放出去的,展老爷便安慰宝玉,道:
“这世间的美貌女子众多,你若是觉得身边的丫鬟用的不顺,不妨再选一波美貌的进来嘛!”
“我听说政老爷有个门生,叫做傅试的,养了个妹妹叫做傅秋芳,是个琼闺秀玉,才貌俱全的,只要你开口,他肯定舍得把人送入府中的。”
一听展廿四这种说法,宝玉顿时哭声便止息了,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了过来,抽泣反驳道:
“我那是爱女子的美貌吗?”
“我分明便是疼惜她们的逐渐凋零!”
“女孩儿未出嫁,是一颗无价之宝;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了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就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展廿四听了便不爱听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冷笑道:
“那听你的意思,这蓉大奶奶也是颗死珠子了?”
宝玉如今酒醉了,也没了那许多小心,便嘟哝道:
“便是现在还未死,用不了多久也是会变成死珠子的。”
展老爷便摇头嘲笑道:
“无知啊,无知!”
“我本以为宝玉你是个有见识的,却不想,原来也是一个粗俗的夯货。”
宝玉被他嘲笑,也不以为意,反倒连连点头赞成道:
“不错,这世间男子又有哪个不是浊物,我又何能例外了?”
展老爷听了,便一拍桌子叫道:
“老爷我便是例外!”
“这世间女子,之所以嫁了人,便渐渐失去了嫁人前的灵光,不过便是嫁了个不中用的男人,整日里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笼罩,整日里与人勾心斗角,弄得心力憔悴,手也粗了,面也老了,眼睛之中自然便没了光彩。”
“这美人就如同那花儿一样,你得夜夜浇灌她才行,否则自然便会凋零。”
“你还得给她最好的生活环境,让她吃得饱穿得暖,不缺银两,不用为任何烦心事儿发愁,每天快快乐乐的,否则便如同让那花儿落入水深火热之地,也慢慢枯萎了。”
“你若不信,我带你去我府上,见见我家里那几位姬妾,你看看她们有没有半点枯萎的样子!”
说着,展老爷便拉起宝玉,出门上了车,直奔展府,进去后,把薛香菱、尤二姐、邢岫烟等一并都叫了出来,和宝玉见了面。
展老爷志得意满地指着面前的这一群人,向宝玉示意道:
“我也不瞒你,她们身边的那些丫鬟,我也都已收用过了,一个都没漏过。”
“你且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她们之中,可曾有一个变成了死珠子?”
宝玉听了,只是不信,便仔细去看,只见这眼前诸女个个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在那里语笑嫣然,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活力四射,灵性十足。
他不知道展老爷有挂在身,最善滋润女子,顿时便大吃一惊起来,急忙抓住展老爷的胳膊,苦苦哀求道:
“展大哥,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快快教教小弟!”
展老爷便哈哈大笑起来,得意道:
“老爷我善能滋润女子,宝兄弟你是学不来的!”
宝玉便拉着展老爷的胳膊,苦苦哀求起来。
众女见他如此丑态,便纷纷捂嘴笑了起来,只把他当个乐子在笑话。
宝玉却不以为意,反倒开心不已,涎着脸便想往女儿国里面扑。
这如何使得?
展老爷便一把掐住他的后脖颈,在众女哄笑声中将他拎了出来,哄骗他道:
“你我兄弟也相交许久,当知老爷我素来不爱钱,视金钱如粪土,那你当我为何要赚那许多钱?”
“老爷我也不瞒你,我府中姨娘每年的花费,是我的百倍!”
“老爷我赚这许多钱,不是为了自家花用,纯粹就都是为了养我这满府的娇妻美眷呐!”
“银子这个东西,纯粹便是王八蛋,乃世间最肮脏的东西,便如同那粪土一般。”
“可粪土有万般不好,却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善能滋润花朵。”
“若这美人是那娇艳的花朵,那这银子便是那护养花朵的粪肥,是半点缺少不得的!”
“你看那晴雯,不过少了你的护养,这才多久,皮肤便糙了,眼中的灵性也减了,不知道憔悴了多少。”
“但若她身上有个千两白银,自家买个小院,招几个丫头在身边伺候着,每日里吃的好,睡的好,想看书就看书,想听曲就听曲,也不需要辛苦劳作,那她岂会落到如此田地?”
“宝玉若是不信,不妨仔细想想,你府里那些嫁过人后变成死珠子的女子,是否每日里都要辛苦劳作,劳心劳神?”
“这人的精气神是有数的,浪费在与人勾心斗角、养家糊口上面,自然眼中的神光便少了。”
宝玉愣愣地回想了半天,方才猛地一拍大腿,高声叫道:
“果然如此!”
“哎呀!”
“可叹我不曾早知此事!”
“若是早早知道,那我……”
不等宝玉发完感慨,展老爷便在旁边一盆冷水浇下,“那你也没有银子啊!”
宝玉脸色一僵,就听展老爷在他旁边继续冷冷道:
“就算你早早知道了这真理,又能如何?”
“你难不成还拿的出银子来奉养那群出嫁的女子么?”
“别说那些女子了,便是之前的晴雯,她被赶出荣国府后,你连安置她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什么奉养?”
“你连种花的地方都没有,又何谈什么给娇花‘施肥’呢?”
“她若是当时便到了我府上做姨娘,月钱便有五十两,定然不会憔悴成如此模样!”
宝玉被他一番话说的,面如土色,想要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展老爷便怂恿道:
“宝玉你若是想要让身边所有女子,都能够永远保持现今这般活力四射,容光焕发,不因嫁人而变成死珠子或死鱼眼睛,那就得跟我一样,努力赚钱,然后给这心爱的娇花‘施肥’才行!”
一听到说要赚钱,宝玉顿时脸都绿了,急忙挥舞着手臂,慌乱向前快走,口中只叫道:
“莫要在我耳边说这些!”
“没的脏了我的耳朵!”
展老爷也不拦他,只在旁边笑道:
“那银子确实是粪土,你嫌弃脏了你的耳朵也是正常,老爷我也嫌脏!”
“但老爷我却舍得把自己脏污了,淘了这粪土回来施肥,可就比你这干净人要强胜百倍了!”
宝玉听了,顿时便呆呆地坐在那里,满脑子混乱了起来。
展老爷任由他去发呆,也不理会,只在旁边石阶上也坐下,等着他自己想通。
这便算是他对于贾宝玉的一点善意吧,毕竟抢了人家那么多女人,总得给点回报什么的。
若是宝玉就此想通,从此便转而为了“奉养女人”而努力赚钱奋斗终生,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可事实证明,性格决定命运,那些能够突然顿悟变得奋发图强的,终究只能是少数,至少宝二爷没这个悟性!
宝玉呆愣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退缩了,他醒转过来之后,对着展老爷大礼参拜,泪流满面道:
“小弟适才设身处地去想,方才发觉我自身皮囊下所隐藏着的小来!”
“我是没法如同展大哥一般,投身浊世之中,脏污满身,只为守住这许多女儿家的灵性光彩。”
“我只道自家乃是世间少有的清流之人,却不想展大哥却又高我数层,乃是如同圣人一般的人物了!”
“以前我只觉得三位妹妹不该嫁人,更不该三女争夫,如今却才知道,是小弟我瞎了狗眼,三位妹妹才是真个慧眼如炬啊!”
“小弟现在恨不得让三位妹妹都嫁给展大哥,名分什么的世俗之物,反倒是些无所谓的事情。”
展老爷听完之后,心中暗自叹息,知道宝玉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可雕琢,便伸手将他扶起,笑着道:
“既然如此,日后宝玉若是在身边见到什么美貌女子,不妨便想法子送到我府上来,交由我来施肥滋润便是。”
“也不单是未婚女孩儿,便是那已婚的妇人,变成了死珠子的,老爷也能将她们滋润了,重新让她们变回宝石!”
宝玉听了,低头仔细想了一下,迟疑道:
“若说那嫁人后变成了死珠子的,还真就有不少,纨大嫂子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只是这种事情,小弟却实在是不好向她开口。”
听了李宫裁之名,展老爷顿时精神便是一振。
宝玉这兄弟能处啊!
你看他不过刚表达出自家的善意,宝玉便将嫂子推荐了过来,着实是用了心的啊!
展老爷便拍着宝玉的肩膀,怂恿道:
“这等事情,乃是世间俗礼所忌,想来如今纨大嫂子已经变成了死珠子,定然也是逃不脱这等俗礼束缚,你当然是不能直接跟她说的。”
“但是为了让这死珠子变回活宝石,宝玉你多半便得冒些风险,用实际行动帮着老爷促成好事。”
“想来等日后李宫裁少女精神重新复活之后,定然会对宝玉你感激涕零的。”
宝玉信然,便毅然答应了帮着展老爷在李宫裁那边想法子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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