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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贾府惊闻

    工部的大司空是三朝老臣殷象贤,年事已高,当今圣上宽待老臣,殷尚书一年中倒有小半年在家荣养。

    工部实际上是侍郎李德康在主持大局,殷象贤致仕后,这位李侍郎铁定是要顶上去的。

    李德康侍郎为人严正少言,公务上侍郎和员外郎隔着品级,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再加上贾政不谙世情,只解打躬作揖,终日臣坐,形同泥塑,同僚中最不出众,存在感很弱。

    李侍郎平时也注意不到他,充其量知道他是荣国公后裔,仅此而已,多年同衙话都没说上几句。

    如今却特特的喊他过去说话,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他那个在楠溪文会上声名鹊起的侄儿。

    官场上除了自己仕途,最重要的就是家族中是否有出色子侄,这便是后继是否有人了。

    越是大家族便越讲究这一条,因为祖宗的余荫总有耗光的一天,为官者也总有仕途跌宕挫折的时候。

    一旦被贬斥丢官,失去了屏障,家族中又后继乏人,一个鼎盛之家转眼就要败落下去。

    所以凡是钟鸣鼎食之家,都非常重视后备子弟的培育,这也是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根本。

    上一辈官场折戟沉沙,也只是一时低落,如族中有出众子弟,就不怕不能重振家声。

    贾家一门双国公,是八公中最显贵的一家,但近年在朝野的影响力却与日俱下。

    或许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贾门已显后继无人的窘迫。

    荣国府这边贾赦贾政两兄弟,一個是纨绔败类,一个庸碌而无才干。

    宁国府的贾珍也是贾赦一类的人物,飞鹰走马,淫秽奢靡,比其贾赦还要不堪三分。

    至于下一代的贾琏、宝玉、贾蓉等都是上不得马,举不得枪,提不得笔,著不得文,废材得很是彻底。

    贾门两国公在军中留下的人脉余荫,自己的子弟没一个有能为承接的,反倒便宜了金陵王子腾。

    王家嫁了两女进贾家,换走了京营节度使、九省统制的高位。

    而贾赦不过袭了空头的一等将军,贾政也不过一本遗奏当了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就此一桩早已成了神京权贵的笑柄,贾家子弟无能至此,丢尽了宁荣二公的脸。

    如今贾家出了个诗书双绝的出众子弟,一下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那个贾琮据说很受嘉顺亲王的器重,而他一手咏梅词被文宗柳静庵评为可流传百世。

    这才多大年岁,便得贵胄大家看重,未来前程注定不俗,只怕不出几年,贾家说不得要重显家声。

    在加上贾家一门双国公的丰厚底蕴,要说那孩子前程无量,也半点不算夸张了。

    而且最近宫里还传出流言,说太上皇最近喜欢一份新出的佛经,据说就是这位贾家子亲手写的。

    这个消息就有些吓人了,比楠溪文会上那首咏梅词,更能拨动一些官场老饕的心弦。

    早点烧烧冷灶,为将来结一份善缘,李侍郎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有这等韬略眼界。

    而贾政只是个从五品员外郎,才思城府有限,却还没想到那么深的一层。

    他在李德康的官廨聊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的话题不由自主的往贾琮那里拐。

    一向严正的李侍郎脸带微笑,今天显得有些和蔼,总之整场清谈气氛很好。

    贾政有些晕乎乎的出了李德康的官廨,整个人还沉浸在家有佳儿的喜悦中,有些不愿自拔。

    突然仆役来报,说贾府有人来找员外郎,看起来是有急事。

    贾政急忙出去看,却是家里小厮来报信,昨儿送贾琮出去的郭志贵,大清早回来,说琮三爷出事了。

    贾政脸色剧变,感觉自己一下子从云端狠狠跌在地上。

    ……

    荣庆堂里,昨儿刚过了十五,贾家老亲故旧较多,过了初二应酬往来没消停过。

    贾母那天不见几个四王八公的勋贵诰命,更有王、史、薛等家的晚辈命妇来拜望。

    直到过了元宵才松快下来,这几日她都是和孙子孙女吃过午饭,就在荣庆堂偷闲聊天,王夫人和李纨也陪在一边。

    又有王熙凤这样会逗趣儿的,时不时抖个包袱,惹得满堂哄笑,贾母开怀一番,等到乏了才去睡一会儿。

    可这会儿王熙凤却不见人影,外头小厅里脚步有些杂乱,贾母和正拿美人槌给他捶腿的鸳鸯说:“外头在闹什么,你去瞧瞧。”

    不一会儿鸳鸯就回来了,脸色有点发白。

    说道:“老太太,外面丫头说,昨儿送琮三爷去文会的郭志贵,上午孤零零回来了,还带着伤,他说琮三爷被贼人劫了!”

    贾母脸色一变,歪在榻上的身子一下挺了起来,急声问道:“怎么会被贼人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鸳鸯说道:“刚老爷在松轩厅问话,那郭志贵受了伤,听说跟去的一个小厮断了胳膊,都是被贼人伤的。

    老爷大发脾气,说他们扔下琮三爷自己回来,都该死,这会子正闹呢,府里丫鬟婆子都听到了。”

    听了这话,堂上众人都唬得脸色发白,贾琮居然被贼人劫了,跟去的人还都送了伤,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命在。

    探春已吓得脸色发白,眼泪滚了下来,迎春身子发抖,像是被夺了三魂七魄。

    黛玉和贾琮不太熟悉,但想起探春房里那副古拙俊逸的西洲词,还有那日荣宁堂上少年温润从容的身影,眼圈也红了。

    宝玉也吓得不轻,心里惋惜,心说就不该去参加劳什子文会,果真被这帮国贼禄鬼连累了,可见我平日的见识是没错的。

    贾母吩咐鸳鸯:“你去请老爷来,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见贾政脸色衰败的进了荣庆堂。

    贾母问起,贾政便将郭志贵等人的话说了一遍。

    那晚郭志贵跟着两个小厮跑了一阵,其中一人听到动静,终于停住捎上了他。

    三人追过一个山坳,将将要赶上那马车,那贼匪突然射出一只小箭,就将郭志贵和那小厮的马射死了,那小厮落马还摔断了胳膊。

    这么一耽搁,那马车就跑的没影了,三个人又硬着头皮胡乱找了一通,实在没有头绪就回来报信。

    贾政说道:“刚才我去东路院找大兄,可他出去赴宴了,本来想让大兄那边去报镇安府,可以让官府的人去找更妥当。

    可大太太说要等大兄回来再定夺,可是救人如救火,那可是他们亲儿子,哎。

    我回来遇到凤姐儿,已让她和琏儿派些老陈人,多带些年轻小厮出城去找。”

    贾母把绣墩拍的咚咚响:“都是一些不省心的,还等那孽障回来定夺,难道不知他吃起酒来能忘了祖宗,等他定夺,人都要凉了。

    贾家祖宗都是上马挥刀的武勋,如今门中子孙给个毛贼掳了去,不赶紧找,闹出事情,什么老脸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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