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忐忑不安地跟在尹劲松身后,经过两次身份核实,上交了手枪,才步入局本部办公大楼。
从上楼开始,平日在警队侃然正色的尹队长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即便是楼道里碰见的普通内勤,他都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
对方只是点点头,擦肩而过,但尹劲松脸上的笑容足足维持出去四五步。
他一边走,一边不忘侧头叮嘱丁浩:
“别紧张,到了这里,杨处长就是主考官,决定咱俩命运的时刻来了。一会可要抓住机会,长官问什么就说什么,千万别自作主张。”
丁浩本就忐忑,被他这么一说,更紧张了,连忙深吸一口气,紧紧跟在队长身后。
此刻情报处长杨荣坐在办公室里,看似心静如水地翻着一本《曾文正公全集》。
旁边放着一杯秘书刚泡好的香茗,水面上的茶叶逐渐散开下沉。
说实话,接到尹劲松的电话,他很是意外。
如果不是此人说给自己送过月饼,他压根就想不起这个人。
当然,月饼不是重点,月饼包装盒的下面还挤着一摞美金。
数目不是很大,一千而已,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杨处长就坦然笑纳了。
他本以为尹劲松要求自己办事,如果在能力范围内,那就顺手为之,但对方却从未找过他,这倒让杨荣稀奇了。
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今天他之所以百忙之中拔冗相见,自然是为了还尹劲松一个人情,尤其对方还提到了“深海”。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汇报:“处座,人来了,现在见吗?”
“我有多少时间?”
“只有半个小时,一会您就要去大礼堂参加晚宴,明天还要见委员长呢。”秘书谄媚道,脸上与荣有焉。
“唔”杨荣点点头,今晚戴老板要做精神讲话,明天还要随他去觐见老头子,时间确实很紧。
“让他们进来吧。”
“是。”
尹劲松丁浩二人进了办公室,毕恭毕敬敬了一礼。
“杨处长。”
杨荣打量两人几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深海’的?”
尹劲松愣了一下,然后磕磕巴巴地说:
“我,我也是听说,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得也是,越是保密,就越容易走漏风声。”杨荣沉吟片刻,把茶杯放下,看着他:“情报呢?”
尹劲松掏出报纸,老老实实说道:“他们用的是密码检字法,如果不知道序号,组合出来的语句根本不通,幸好丁少尉明察秋毫,提前埋伏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这才勘破了他们的鬼把戏。”
“是呀,他们很狡猾。”杨荣感慨了一句,似乎才发现丁浩一样:
“你就是丁少尉?一表人才啊!”
“杨杨处长过”丁浩腼腆说道,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荣打断:
“将情报译出来。”
“是。”
秘书适时递上一支钢笔,尹劲松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连忙在报纸上写写画画,将在心里念叨了无数遍腹稿的情报写了出来。
“深海吾弟,影子已落网,老家一切安好,勿念。另,浑水计划已批准,你可利用查卧底的机会,相机行事,搅乱军统局,让白匪自相残杀,组织会暗中协助,祝平安。兄渔夫。”
杨荣注视着情报,脸色凝重。
卧底谁在查?谍参科科长孙子超。
他不是成功潜伏归来的王牌特工“影子”吗?怎么就成了“深海”呢?
还有这个浑水计划是什么?浑水摸鱼?
联想到最近有人若有若无对自己的监视,杨荣脸上骤然变色。
这个孙子超不会是红党派来的吧?
在红党那边功成身退,然后再伺机打入军统局。
还是说他是双面间谍,一事二主,两边无伤?
思忖间,他将报纸合起来,沉着脸问:
“情报是怎么发现的?”
尹劲松照本搬科,将丁浩给自己汇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杨荣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问:“这份情报还有谁看过?”
尹劲松赶紧说:“收到情报的第一时间我就给您打了电话,就我和丁少尉知悉。”
杨荣点点头,表情异常严峻:“我马上去找戴老板汇报,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待在这里,随时等待召见。”
说着,他给秘书暗暗使个眼色。
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待杨荣走出办公室,他把门关紧,转向尹劲松丁浩二人:
“二位喝什么茶?”
另一边。
傍晚的军统大礼堂人头攒动,一众特务按照处室科股划分,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交头接耳讨论着今晚吃什么。
此时,张义坐在二处的位置上,正和前排的二处处长何商友聊天。
“听说你将孙科长暴打了一顿?因为什么事呢?”
“纯粹是看他不顺眼。”张义瞥了一眼隔着几个座位,头上顶着膏药贴的孙子超,淡然说。
孙子超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他就像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一样。
何商友一脸的幸灾乐祸,假惺惺说:
“都是同僚,何必呢,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要有胸襟嘛。”
张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何商友继续说:“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一个处里搞内讧,徒劳让别人看笑话,说我何某人管理无方。”
“处长的意思是?”
“我就倚老卖老做回和事佬。”何商友望着他,又一指孙子超:“这件事是你有错在先,向张科长道个歉。”
孙子超立刻站起来走了过来,把手伸到张义面前,主动要和他握手言和。
张义看看他,并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孙子超仍然伸着手,等着。
见此情景,何商友面露不悦,唤了一声:“张科长!”
张义不得已,慢慢伸出手,虚虚地握了一下,随后马上抽了回来。
他正要坐回去,就听孙子超又说:“张科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误会总算解开了。”
张义似笑非笑:“你觉得是误会?”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呵呵,孙某也是奉命行事。何处长让我们唱一处将相和,如果需要,我一定负荆请罪,说过的话算数。”
心照不宣?这是意有所指啊,还在对自己怀疑?张义笑了笑说:“孙科长骨头真硬,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孙子超没有说话。
“就是脑子不太灵光,真的卧底你不去抓,反而盯着我们这些老实人,听说你连何处长都监视了?”
听到这儿,孙子超有些急眼,那张伪善的笑脸一垮:“我什么时候.”
冷眼旁观正准备看好戏的何商友眼见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憋火又恼怒,沉着脸说:“够了。”
他正要训斥几句,突然周围的喧闹声停了,回头一看,就见一身戎装的戴春风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肃立。
戴老板似乎心情不错,笑着摆摆手:
“都坐下。”
然后他看向毕恭毕敬等在主席台边上的毛齐五:“人都到齐了吗?”
毛齐五又扫了会场几眼,递过一个签到册,小声说:“沈处长在忙,现在就差杨荣了。”
“懒婆娘上炕,磨磨蹭蹭,还等着我亲自请他?”戴春风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手表,说:“不等他了,开始吧。”
“是。”毛齐五点头,拍了拍巴掌。
很快就有四名机要人员小心拿着两幅硕大的对联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展示出来。
上联是:“从四条巷到罗家湾,组织虽有前后精神还是一个。”
下联是:“改特务处为军统局,同志遍布中外忠奸绝不两全。”
这幅对联是军统上海实验区毛千里专门送给戴老板的新年礼物,戴老板看了十分欣赏。
上联的“四条巷”即金陵鸡鹅巷,为了嵌入“四一”两字,戴春风特意将他改成了“四条巷”。
同时,他又将原联中“组织虽然不同”改成“组织虽有前后”,“敌我绝不两全”改为“忠奸绝不两全”。
在他看来,从特务处到军统局,组织没有什么不同,仅有先后而已,同时“敌我”不够含蓄,故改为“忠奸”。
如此,不仅将特务处成立的“四一”嵌入进去,又对仗工整,寓意深邃,完全可以将它用在军统成立十周年大会上。
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戴春风精神极为亢奋,指着对联说:
“同志们,从特务处到军统局,我们的精神只有一个,那就是服从领”
突然,“咯吱”一声磨牙的呻吟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瞬间沉了下来。
大礼堂的气氛凝重起来。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瞥去,就见礼堂大门开了,情报处处长杨荣姗姗来迟。
迎着戴春风那张黑脸,杨荣的步伐也自觉加快,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快步走上主席台,越过一脸困惑的毛齐五,到了戴春风身边。
他一言不发,直接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张义脸上适时做出困惑的表情,但心里却波澜不惊,因为他明白好戏终于开场了,亦如杨荣一样姗姗来迟。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后拿到情报的竟然是杨荣。
因为负责监视红党的第八分局原则上归二处党政情报处管,而非情报处。
但这都不重要了。
戴老板压抑着怒火瞥了一眼,眼中惊愕一闪而逝,脸色比刚才更黑一层。
“确定吗?”戴春风问道。
“应该没问题。”
“应该?”
戴老板充满怀疑的质问让杨荣心里也变得没了底气,不过他还是点头说:“找当事人对质或者审审,就全清楚了。”
戴春风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他招手唤来毛齐五耳语了两句,然后扬长而去,杨荣紧紧跟了上去。
“咳”毛齐五清了清嗓子,说:“委座找戴先生有急事,现在会议由我主持。”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戴老板此刻已无需掩饰,他不停地在地上踱着步子:“你觉得沈之岳是红党,还是通红?”
杨荣:“要是通红事情倒简单了,我担心他是双面间谍,一事二主,两边无伤。”
“为了什么呢?两边押注?”
“应该是。”杨荣躬身附和了一句,又说:
“这一点都不稀奇,从古至今,一事二主,四处押注的多了,世家大家族的手段罢了。
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分天下,刘备就是靠情报取胜的,他获取情报靠的是他的军师诸葛亮。
军师其实就是特务头子,诸葛亮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将他的兄弟诸葛恪、诸葛瑾,一置于东吴,一置于曹魏,无论哪家最终统一,诸葛家都是赢家。
显然,这个孙子超不但狡猾,还很谨慎,他在红党那边卧底几年,现在又以功臣的身份回来,骗去了局座的信任,赋予重任,借着查卧底的机会,浑水摸鱼,目的就是想把军统局搞乱,居心叵测啊!
现在在回头来看,他身上到处都是疑团,不说别的,他是怎么潜伏这么久这么深还没有暴露的?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壮士都先后暴露了,为什么就单单他没出问题?”
“可他自述,是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因香烟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才给调离核心,派遣到新四军那边去了。”
“这就更有问题了,据属下所知,那边先是肃,然后又是整,对自己人都下死手往死里整,更别说他一个被怀疑的潜入特务了。
他那什么模范党员的护身符能保住他吗?即便他侥幸蒙混过关,可为什么潜伏了那么久都没有暴露,突然到江北新四军哪里就暴露了?这说不通啊。”
戴春风眼神一滞:“你想说什么?”
“局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许这个沈之岳一直都是那边的人。”杨荣徐徐道来,瞥见戴春风皱了皱眉,他突然想到这人是戴老板当年亲自策反的,总不能说老板有眼无珠是蠢货吧,他丝滑一个转折:
“但,更可能是他的身份暴露后,被红党策反,此次故意借着联络人暴露,顺理成章地潜伏进来,您想想,他都背叛过一次自己的团体了,难道不能再背叛一次,回到自己的老祖宗怀抱?”
背叛,这个让人膈应的词,听得戴春风的嘴角抽了抽,他不禁陷入沉思。
当年沈之岳给自己杜撰了一个国党大员亲戚的身份才逃过一次刑讯,他觉得此人不仅胆大还机敏善于应变,是做特工的好料子,才屈尊降贵亲自出马将他策反,收入自己麾下。
但现在想想,自己对此人的了解真的深吗?抛开现在,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么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身份存疑。
见戴老板犹豫不决,杨荣继续说:
“情报里还说,此人正在实施浑水摸鱼之计,这个可是事实,他先是针对沈处长、徐处长,然后是张科长,连我都在他的监视中。
局座,我不是故意针对他啊,实在是这个人太可疑了,有道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戴老板摆手打断他,沉吟了一会,才说:
“万一这情报是红党故意放出来的呢?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会让人寒心。”
“那是。”杨荣点点头,附和着,又说:
“这个卑职也想过,可他们这么做的动机呢?保护美人鱼或者深海?
情报是偶然才发现的,我仔细询问过丁浩,在两名红党摆脱多名盯梢的情况下,他孤注一掷,提前埋伏到他们要去的餐馆,一番辛苦,才搞到了情报,所以,他们刻意的几率很小。
反而,如果影子就是深海就是美人鱼,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正是影子将他们卖给了红党,才换取了自己模范党员的功勋章。”
杨荣说得很笃定很愤慨,好似事实本就是这样。
戴春风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这几年我们都被一个千里之外的人玩弄了?从我到各个处长,大家都是一群糊涂虫?”
杨荣垂头,黯然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好像是这样。”
戴春风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到书架前,默然无语。
又沉默了片刻,他冷不丁问:“那个丁浩什么来历?”
“警察局第八分局的情报人员,黔训班情报专业毕业,是您的学生。”
“哦,这倒是一个有能力能做事的人。”
“局座要见见他吗?”
戴春风背着身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表:“会议应该结束了,你让毛主任、何处长过来一趟。”
顿了顿,又说:“让张义也来。”
“明白。”杨荣马上走过去打电话。
另外一边,杨荣办公室中,尹劲松丁浩正和秘书攀关系拉家常,突然电话响了。
秘书走过去接起,听了几句,一脸微笑地挂断电话。
尹劲松已经坐不住了,焦躁地看着他问:
“怎么样,杨处长怎么说?”
秘书:“戴老板要见丁少尉。”
“就就召见他一个人??”
“对,处座就是这么说的。”
尹劲松顿时沮丧又窝火。
他刚才不知在心里盘算、设想、演练了多少遍,为到底是说“觐见尊敬的戴局长”还是“觐见尊敬的局长”发愁呢,没想到到头来,一切幻想成空。
秘书可不管他怎么想,此刻已笑吟吟走向了丁浩,亲切说:“丁老弟,恭喜!”
“谢谢。”丁浩说了声谢,尴尬地看着尹劲松。
尹劲松吐了口气,故作轻松,叮嘱说:“快去吧,别让局长等,记住我给你说的话。”
“唉唉唉记得呢。”
秘书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尹劲松立刻识趣地说:“我到外面等。”
秘书点点头,锁上门,带着丁浩上了三楼,
核实证件身份,搜身检查后,丁浩终于见到了戴老板。
他背着身在书架上忙着什么。
“报告,学生丁浩向戴主任报道。”
戴春风并未转身,只是说道:“你将今天获取情报的过程再叙述一遍。”
“是。”丁浩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队长说的关键时刻,抓住机会便能飞黄腾达,一旦错过投胎都来不及。
他连忙稳住心神,将心底的腹稿再次叙述了一遍,开始还磕磕巴巴,后面越来越流畅。
戴春风不时打断他,插问一句,丁浩基本都能回答上来。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丁浩感觉脖子有些酸、脚有些麻的时候,戴春风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杨处长说你是个人才,以后你就去情报处吧。”
“是,感谢主任栽培。”丁浩惊喜交加。
戴老板又沉默了,丁浩连忙敬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和一脸冷峻走进来的毛齐五、何商友、张义擦肩而过。
丁浩学着队长的样子,挤出一个微笑,立正挺身敬礼,几人都视而不见,随着几人进去,大门又关上来了。
通向权力的大门。
丁浩羡慕地看了一眼,此刻却没有失落,而是踌躇满志,他已经进入情报处了,以后只会距离戴主任越来越近,他充满信心。
办公室中。
那张被揉得皱巴巴汗津津的纸条又快速在几人手中传阅了一遍,几人一脸惊异。
“不会吧?孙科长是红党?”张义率先开口,一脸很懵懂的样子。
毛齐五喃喃:“双面间谍?浑水之计?”
何商友蹙眉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可能?只能说这个人太能伪装了。”杨荣十分有眼力见地给戴老板刚放下的茶杯添上水,斩钉截铁道。
听他这么说,几人深情微妙,不知道杨荣究竟掌握了什么,竟然如此笃定,纷纷将目光投向戴春风。
戴春风看上去很疲惫,他瞥了几人一眼,说:
“这些年,经过精心策划和准备,我们先后派出几组行动人员,分批潜入边区,但遗憾的是,这些人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因事机不密而被捕,白白辜负了校长多年来对我们团体的希望和信任,除了内奸泄密,也说明红党内部组织的确很严密.”
一瞬间,他的语气似乎感慨万千。
说完这些话,他沉着脸踱步到窗前,久久不语。
张义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戴老板在想什么,又各自看向毛齐五。
毛齐五斟酌了一下,缓缓走上去凑近戴老板:“局座您的意思是?”
“你们几个人去审吧。”
“是。”
“如果确定他叛变,不必再向我请示,直接处决。如果他没有叛变”
毛齐五马上接过话茬:“就马上带他来见您。”
戴春风摆手:“局里马上要成立特侦站,到时候就让他去江南地区做个分站站长吧。”
“明白。”毛齐五心领神会,沈之岳就是出卖了新四军后从江南地区回来的,老板让他重新回去和新四军做邻居,何尝不是另一考验呢。
出卖自己同志的刽子手还是自己人?
杀还是不杀?
从戴老板办公室出来,毛齐五开始发号施令:
“张科长,麻烦你走一趟,将孙子超请到审讯室。”
“杨处长,辛苦你先去审讯室布置。”
“何处长,你的人负责抄家。”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