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
随着张义下达命令,便衣分工明确,警惕小心地上了楼梯,缓缓到达金马高居住房间的门口。
一个便衣上前将耳朵贴在门边,见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他从兜里拿出一根铁丝,轻轻戳了几下门锁,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房间的门,然后潜入进去。
屋内,一灯如豆,老旧布满灰尘的灯泡灯丝发出滋滋滋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简陋的房间中,正厅摆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坛酒、半只烧鸡,还有几碟已经冰凉的小菜,看上去很丰盛。
不过此刻杯盏狼藉,房间的主人和客人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欢饮,他们似乎喝醉了,双双埋头俯在桌上。
持枪的便衣一个箭步上前将喝醉的两人控制住,人才到手就大吃一惊。
只见这两个浑身冒着酒气的醉鬼早就浑身冰冷,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便衣检查之下,才发现两人的脖子早就被人生生拧断了。
“科长,不是金马高。”一名便衣将尸体放下,仔细观察,这张毫无生气的脸,眼神中充满惊恐,死不瞑目。
很显然日谍金马高在情报科暗探的监视下,堂而皇之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戏。
不用张义吩咐,猴子挥手道:“搜,每个房间都要搜,仔细点,一丝一毫,一個角落也别放过。”
便衣在屋子里四处乱翻发出乒乓作响的声音,张义踱着步,环视着屋内,将目光投在情报科那名便衣身上。
“人呢?这就是你说的切尽在掌握中?”
“这”便衣目光闪烁,警惕地瞟着张义,一脸的不可思议。
迎着张义阴鸷的眼神,这名便衣浑身一个激灵,张口结舌了半天,突然眼珠子一转,说道:“张科长会不会是你们行动科走漏了”
这话他自己都说不下去,日谍一直在他们监视中,即便对方中途逃走,那也是他们的责任。
“送酒和送食物的小厮是什么时候进去,什么时候离开的?”
情报科便衣思考道:“半个小时?应该是,他们上去一会,就离开了,当时一切正常,谁想到.”
张义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部已经被剪短电话线的电话机上,呵斥道:
“一切正常?为什么没有对离开的小厮进行盘问检查?前期你们为什么没有找房东和巡警核实屋内的情况?”
“这张科长,话不能这么说,目标是红党发现的,我们也是接到通知前来接手,还有战区情报处的人搅合,谁知道”
“艹你还敢狡辩?”钱小三冲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骂道:
“废物,只要你们找房东核实或者打电话局的电话问问,就知道目标住处装有电话.
那么目标下楼打电话叫酒水和食物就不合理.
说不定人家早就发现被踪迹监视了,这个时候已经再想着如何脱身,偏偏你这个蠢货不知自己暴露了,还在哪里沾沾自喜你这种人,上了战场怎么死的都不在知道。”
便衣被钱小三训斥的面红耳赤,头像鸵鸟一样埋了下去。
“科长,卧室床板下有动过的痕迹,估计日谍之前在哪里藏过武器.”
“科长,厨房水池发现一部电台,已经进了水。”
“科长.另一个房间火盆有焚烧的灰烬,像是烧毁的文件和照片。”
搜查的便衣一个接着一个汇报,张义置若罔闻。
他仔细打量着屋内的布置,琢磨着日谍金马高到底是如何发现自己暴露的。
是踪迹监视的红党侦查员或者情报科的人露出了马脚被对方发现,还是说有人通风报信?
他目光定格在电话机上,冷笑道:
“现在是宵禁时间,他们逃不出去,立刻通知宪兵和警察局,以此五公里展开全城搜索。”
“留出一对人手协助搜查,其他人跟我走。”
张义的目的地是电话局。
虽然在上海已经开始普及自动交换机,不需要那么多的接线员,但武汉电话机依然用的是人工转接。
电话局中,在坐班经理的小心翼翼的陪同下,张义一伙人杀气腾腾地进了话务室。
他顾不上接线员之间的骚动和交头接耳,在一块小黑板上写下“汉口大智门”几个字,然后问一众戴着耳机的接线员:
“这个区域谁负责,今晚十点左右有没有接通电话?”
一众接线员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伱,都没有吭声。
钱小三一咧嘴,已经从怀中摸出了手枪。
张义瞪了他一眼,再次说道:
“我们奉命抓捕一个潜伏在城内的日本间谍,这个电话对我们很重要。”
话音刚落,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接线员举起了手。
张义问:“是你负责的?”
女接线员点了点头。
“有记录吗?”
接线员翻开桌上的记录本,回答道:“这个时间一共有五个电话呼进呼出”
“58233这个电话,共打出个三个电话,目的地分别是旭日酒家、胡记烤鸭店和汉口医院。”
张义点了点头,这个电话便是日谍金马高拨打所用的杂货铺的电话。
“呼叫转机的电话有两个,一个打给了58236这个电话,一个打给了58244这个电话。”
58244正是日谍金马高住处的电话号码。
“电话是从哪里呼进来的,你能判断出它的位置吗?”
女接线员想了想,说道:“其中一个是公用电话,位置.”
说着她翻看了下记录,走到小黑板旁边的地图前,犹豫了片刻,指着一个位置说道:“应该就在这里,惠民街路口。”
这话一出,张义面上虽然毫无波澜,但心底却不由一阵凛然。
盖因这个位置正是特务处汉口办事处附近。
不用说有人通过这部公用电话向金马高提前通风报信,才导致抓捕失败。
从金马高的住处出来,一名便衣跑来汇报:“启禀科长,我们刚才在外围的包围圈抓到四个可疑分子,两个查证后是战区情报处的,已经释放,还有两人是红党”
“核对身份了吗?”
“核对了,他们说是红党武汉办事处的侦查员。”
“那就放人。”
“科长.这可是红党.”便衣的表情有些复杂。
“现在也是抗战期间,只要是抗日的就一视同仁,放人。”张义斩钉截铁说道。
“是。”便衣不敢再质疑,连忙跑了。
张义无奈地摇了摇头.
十几分钟后,张义带着猴子、钱小三和几个便衣来到了惠民街路口。
这是一条狭长的街道,只有路口一个路灯,此刻大街上空无一人,唯有不远处的三层小楼灯火通明,那里正是特务处汉口办事处驻地。
张义站在电话亭旁左右观察着,钱小三不解问:
“科长,这个内奸不敢用办事处的电话,肯定知道内部的电话有窃听大半晚上的,行人稀少,恐怕很难找到目击者.”
张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巡视着四周,最后指了指右侧街角亮着一丝亮光的小吃店,说道:“走,过去问问。”
然而几人才推开虚掩的门,便意识到出事了。
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屋内桌椅、锅碗瓢盆散落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一个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老头倒在血波中,脖颈上一道伤口触目惊心。
猴子一边勘察房间,一边说道:“凶手一刀致命,被害人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凶手显然训练有素”
“他翻箱倒柜,故意将抽屉钱盒中的钱都拿走,应该是故意伪装成抢劫杀人。”
“他应该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或者打电话的那个人他们彼此认识。”张义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凶手的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走,该我们去会会杨科长了。”
此刻情报科杨荣的办公室内,气氛沉闷。
张义将抓捕失败的事情一说,淡淡道:
“不管是电话局中查到的记录还是小吃店的凶杀案,都说明有人泄密了情报,而且这个人应该就在这栋大楼里面,杨科长还是好好想想,您接电话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听见。”
杨荣一脸错愕,阴沉地说道:“这怎么可能,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办公室,这个情报只有我知道”
“会不会是其他渠道泄漏了情报?”
说是这么说,但说着话,他已经抓起桌上的电话检查起来,将电话机的底板拆下,一个小巧的窃听器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杨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想将手中的电话摔出去,犹豫了一会,又咬牙切齿地将电话放下,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几乎瘫倒在椅子上。
一声长叹。
杨荣懊恼地闭上了眼睛,他喃喃自语道:
“一直都是我们给别人装窃听器,不想现在窃听器竟然装了自己眼鼻子底子都没有发现”
张义心说,在你得意自以为掌握全局的时候,或许已经失去了那份机警和警惕,或许这也是长期优渥的生活过惯了
都说一个成熟的管理者必须居安思危,但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有些事情是人性谁也逃不掉。
度过了最初的那份懊恼,杨荣刚才还难看至极的脸瞬间变得平和,他缓缓起身,一脸诚恳地看着张义:
“张副科长,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如此再好不过!”
张义点了点了,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杨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直到张义的背影消失,他的脸色再次变得很冷,死死地盯着桌上那部被他拆开的电话,蹙着眉将电话重现装上,然后拨出一个电话:
“通知卫兵,从现在起谁也不能离开大楼,再派一队外勤来。”
当晚,特务处办事处审讯室中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就没有停歇过……
办公室中,张义躺在椅子上听着内外隐约传来的电话铃声,闭目养神,开始接收今天的情报。
【今日情报以刷新】
【1、您今天见过杨荣,获得相关情报-——杨荣策反了红党武汉办事处副主任李春巷,代号眼罩,李春巷已逃出红党办事处,准备明天带“小翠”偷偷出城,远走高飞。】
看到这条情报,张义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此人是如何逃出红党办事处的,但“小翠”是情报科的特务,也不知道怀的小孩是不是他的,策反他的目的就是为特务处提供情报,现在他失去了价值,小翠会跟他远走高飞吗?
叛徒叛变的理由千千万万,但归根到底还是意志不坚定。
张义想起一个叫蔡某人的叛徒,此人出身弯弯,是日本红党在弯弯的负责人,后来还参加了长征。
奉命去弯弯后,负责全面领导地下组织工作,后来被叛徒出卖被捕。
此人第一次被捕后逃脱,躲在深山老林和乡下几个月,但就因为嘴馋,想去城里吃顿牛排改善伙食,被早就抓住他弱点和习性的便衣再次抓捕。
这次被捕后,他直接将手下的所有共党全部出卖,导致潜伏在弯岛的几百上千人被捕.
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2、您今天见过戴春风,获得相关情报——戴春风接到西北王胡某人的电报,红党张某人已派出心腹和胡棕南谈判,戴春风大喜,已派出红党叛徒军运科科长杨威前去接洽。】
张义叹息一声,宝塔山现在也不安生啊
但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改变的……
【3、您今天去过金马高的住处,获得相关情报-——金马高和日谍野贞此刻正躲藏在惠安巷22号。】
看到这条情报,张义立刻起身拿起地图,在地图上寻找起来,赫然发现惠安巷就在惠民街旁边,不由冷笑一声,想不到日本间谍也给自己玩了一出灯下黑的把戏。
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
“集合人手,准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