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了日军飞机轰炸的目标和时间,可以提前在附近埋伏,将可疑分子直接抓捕,或者对目标监视跟踪,不但乌梅,就是那只潜藏的鼹鼠也会露出狐狸尾巴。”
“另外,我们可以和空军以及防空部队合作,提前埋伏,打一场歼灭战。”
“好,精彩!”办公室中,听张义和何志远汇报完,原本还黑着脸的戴春风立刻连连称赞起来。
“处座谬赞了,卑职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空军如何埋伏,高射炮团怎么歼敌,属下都是一知半解。”
戴春风嘴角翘起一丝笑意,他看向毛齐五,问:
“电讯科那边怎么说?”
“处座,电讯科的密码专家根据张副科长的办法再次破译,已经确定情报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情报没有问题,一切都好说。”戴春风点了点头。
“我们的防空高射炮都是当年从德国引进的,最高射距一万两千英尺,日机并不知道,再说了,晚上能见度敌,日军都是低空飞行,实行狂轰滥炸,只要我们提前准备,一定可以像八一三空战一样,掌握主动,让嚣张的日机有去无回。”
“我现在就向委座汇报。”戴春风一拍桌子,起身道:
“既然你们都想好了,就不要纸上谈兵,今晚一定要将这个乌梅和鼹鼠给我揪出来。”
“是。”
从洪公祠出来,何志远显得很高兴,他侃侃而谈:
“老弟,想不到啊,这就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电讯科那些书呆子一个个手高眼低,往往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现在有你出马,处座认可,今晚必定手到擒来…
以后有你管理行动科,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在家里享清福喽。”
张义听着这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冷笑一声。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说主动揽权,还没有哪个人主动将权利往外推的,有了权柄在手,才可以指点江山。
何志远嘴里说着高枕无忧,什么享清福之类的,伱要是真信了,那才叫见鬼了。
混迹官场职场、身处权利中心的人,往往有个癖好,说直白点就是耐不住寂寞,或者说闲不下来。
平常忙于公务应酬,下属汇报,接不完的电话,他总是抱怨太忙了,连私人时间都没有,恨不得立刻马上好好享受空闲。
可一旦他真的休息了,清闲个一天半天,没有人主动找他汇报工作,没有人请示,他内心却又特别难受。
品尝过权利美酒的人,最恨的是官不够高,权不够大,就没有主动放弃权利的。
张义谦恭道:“科长过誉了,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只懂冲锋陷阵,一个小小的谍参股都管理不好,更别说科里了,科里这么多事,还需要您来掌舵才行啊。”
“哈哈,张副科长不要妄自菲薄嘛。”何志远哈哈大笑。
“虽然老王离开了,但我们行动科添了你这员虎将,更胜往昔.
去吧去吧,早点抓到这个所谓的乌梅,到时候我在中央饭店订上一桌,给你好好庆祝下,也和同僚们聚聚嘛。”
“那就多谢科长了。”张义敬了个礼,上车离开。
何志远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晚的大华纱厂人烟稀少,张义等人埋伏在一个僻静处的阴影里面,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以及随时出现的可疑人物。
黑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的一阵狗叫声和野猫发情的嘶吼声。
张义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三十了,如果日军的飞机是十点钟轰炸,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起飞了。
按理说作为内鬼发射信号弹的乌梅这个时候应该提前出现了才对。
他匍匐在草堆里,耐心等待着,他很想知道这个狡猾的乌梅到底是何方神圣。
时间过去不久,只听响起几声清脆的铃铛声,远处一道黑影快速移动了过来,看上去似乎是一辆跌跌撞撞的自行车。
“嘘”张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挥手让身后的便衣全部埋伏好。
黑暗中自行车借着月光一路穿行而过,似乎没有在纱厂附近逗留的意思,铃铛声渐行渐远。
“科长,看身形和发型,应该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胆子这么大,大半夜的还骑车出来?”
“说不定是电厂的职员呢,他们有上夜班的,这里公交车和电车过不来,他们除了骑踏板车就只能走路。”
“科长,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用,如果真是目标,他一定还会回来的,我们只要监视好这周围就行,让大家都小心点,说不定目标在勘察现场”
“是。”
时间一分分过去,果然和张义预料的一样,骑着自行车的女人再次返回了,这回她骑的很慢,终于她将车停在了一棵树下。
黑暗中,她从自行车后座拿下一个盒子模样的东西,在路边蹲坐下来,学着猫咪叫了几声。
片刻之后,草丛中响起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几只野猫探寻着窜了过去。
女人似乎是从盒子里面拿出了食物或者什么,几只猫戒备地观察了一会,最终还是忍受不了食物的诱惑走了过去。
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会以为这女人有多么深厚的爱心呢。
她一边喂着猫,一边站了起来,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借着火柴的光亮,她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静静望着惨淡月光下铅灰一样沉重的夜空。
突然,远处响起呜呜呜刺耳的防空警报声,然后是隐隐传来的飞机轰鸣声。
这个时候,女人动了,她蹲下身下,将围拢过来的野猫赶走,从盒子里面拿出一枚信号弹,拉响了保险绳。
倏地,砰一声,信号弹急速升空,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巨大火花,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忽明忽暗,又极其绚丽,仿佛将夜幕点缀成了鲜花的世界。
随着信号弹爆发,空中响起巨大的飞机轰鸣声。
女人迅速骑着自习车向着黑暗中窜去。
张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一挥手,埋伏在四周的便衣立刻冲了上去。
“砰”随着一声枪响,在一阵奔跑和呵斥声中,抓捕工作顺利完成。
张义等了一会,目标就被拖拽到了他面前。
手电灯光下,仅仅是一个照面,张义已经感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虽然她披头散发,脸上还有个耳光印,她也不是妙龄少女,衣装虽然普通,但眉梢眼角尽是风情,仪态气质温婉,和她的穿着极其不符。
难道也是特高课训练出来的特工?
“名字?”
“张梅,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职业,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还有,刚才为什么发信号弹?”
女人一脸委屈和无辜:“我是电厂的职工,刚才去给我丈夫送晚饭,什么信号弹,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啪,钱小三一扯她的头发,又给她一个耳光。
张义冷笑一声,用手电筒照了照她,嘲讽道:
“你的鞋子一边磨薄了,起毛,确实是长期蹬脚踏车的缘故,舍不得买新鞋子,或许是家里生活不宽裕,这些都可以狡辩掩饰过去…
不过你的手指这么白嫩纤长,五个手指头有些往里勾,不是弹钢琴的就是打字员
你当然不是弹钢琴的,你的拇指食指有老茧,这是打字员的特征,恩,你的关节内侧也有老茧,你也可以狡辩说这是用钢笔磨出来的,但钢笔再怎么磨,老茧都在左边,不可能在中间内部吧?
呵呵,所以你是一名职业报务员,乌梅,我说的对吗?”
被张义一口叫破代号,女人的神情变得极其不自然,她不自觉地将手蜷缩了起来,冷笑一声,用沉默无声对抗着,抬眼望向天空。
“是不是还在等待日军的飞机?呵呵,它们是来了,不过它们到不了这里了,不但来不了,还可能有去无回。”
女人听到张义的话,十分愕然,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
但见一众便衣都不屑地看着她,她脸色一阵变幻,狠毒道:
“抓了我有什么用,一会飞机丢下炸弹,我们都要死,你们全部都要为我陪葬。”
“堵上她的臭嘴,带回去大刑伺候。”
张义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瞥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那里飞机轰鸣,隐约又传来高射炮轰击的声音…
然后他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黑暗的草丛,刚才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是什么人?乌梅的同伙还是日本人派来灭口的杀手,亦或者是特务处的其他人?
谍参股。
连续半个小时的刑讯,“张梅”被打得皮开肉绽也只交待自己姓吴,代号“乌梅”,对其他的一切缄默不言。
钱小三把沾血的铁鞭放地上一丢,愤恨地说道:
“科长,我建议给她上电刑或者水刑,这个女人十分顽固,一般的刑罚对她根本没用。”
“不用了。”张义摇了摇头。
“乌梅”已经被抓了一个小时,如果她不能马上回家,她的同伙产生了怀疑,肯定会逃之夭夭,到时候再想抓他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但从她身上只搜到了一个叫“张梅”的身份证件,证件是假的,现在连她的真实住址都找不到。
但现在她承认自己姓吴,就好办多了,有了姓氏,即便在几百万浩瀚如烟的户籍资料中也好找多了。
即便有重名重姓的,也可以抽出来再用画像排查。
一个小时后,审讯室中的电话响起。
“乌梅”-——吴梅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这个女人是金陵大学的数学老师,她有个丈夫叫邹英才,早年留学日本,现在是常某人的日语老师。
挂断电话,张义有些无语,怎么内奸和败类都出自常某人身边呢。
是这些人的问题,还是常某人的问题?值得深思!
“好了,集合人手马上出发,目标夫子庙123号。
邹英才现在应该在家里,他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一起住,佣人和保镖什么的未知,大家一定要小心,最好想个办法将他骗出来直接制服,再搜他的家。”
“是。”
下达了命令,张义即刻带人奔赴现场。
黑夜里,汽车急速奔驰,最后远远停在马路边上,远处一栋二层的洋房透出淡淡的光亮。
张义刚要推开车门下车,突然察觉到不对,他缓缓降下车窗玻璃,瞥向前后,只见三辆汽车前后趴在马路边上。
吴梅家即便再奢侈,也用不上三辆汽车吧?
张义再看,只见两辆黄包车空车从街上跑了过去,佯装拿汗巾擦汗的黄包车夫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下车,子弹上膛,戒备。”
察觉到不对,张义心神一凛,他持枪从车上下来,就见两个戴着礼帽抽烟的便衣从小楼墙角探头出来,然后又缩了回去。
‘这些人是什么人?肯定不是乌梅的同伙,难道是日本人轰炸失败,派人来灭口的?还是?’
想到这里,张义一挥手道:
“立刻行动,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即刻缴枪,要是敢于反抗的,直接击毙。”
“是。”便衣应答着,齐齐向着二层小楼冲去。
张义等人刚到了门口,就见门口出来两个穿中山服的便衣,还不待他们说话,就被谍参股的便衣用手枪顶在了头上,众人闪身而入。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砰砰”两声枪响从屋内传来,然后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娘,娘。”
接着又是两声枪响和一声肆无忌惮的冷笑声。
张义带人冲进枪响的房间,只见一个仆人保姆打扮的女人躺在血泊中,旁边同样躺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她额头中了一枪,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而老太太的旁边,一个中年人跌坐在地上,双腿两个血洞咕咕咕流着血,他凄惨地嚎叫着。
而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三个身穿灰色中山服的便衣,为首一人正是党务调查处情报科的科长王乃康,张义的老对手了。
他对张义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将手上一个盒子夹在腋下,嘲讽地笑道:
“张股长,哦,现在是张副科长,不好意思,我们一处的兄弟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