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擎人是走了,但桑家依然有不少人惦记着。
小秦氏有些不能相信:“怎就走了,这还没好好送人家。”
桑有安求之不得,冷哼:“堂堂晋家世子,多的是人示好,用得着你来送。”
桑翘则又是好一阵的难过,情难自已地抹着泪儿:“表哥他为何就是看不到我,我也不丑啊。”
桑有安再次被女儿气笑:“男人要是只看你美丑就决定娶不娶,这样的男人,你也休想嫁。”
他第一个不答应。
桑翘又有委屈了:“表哥他不以貌取人,父亲也没帮女儿求亲的意思。”
“对,他晋擎若没十足的诚意打动我,桑家的姑娘,他一个也别想娶。”桑有安把话放在这里,也是明确表态了。
不止是自己没戏,别的姐妹也一样,桑翘心里才好受点。
次日,桑翘又跑去找桑柔说这事,话里多少有点埋怨:“我不明白,我父亲为何就是看不得世子。”
看不得,和看不上,是两码事了。
晋擎此人,放在哪里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哪一方的掌权者都不可能放心,唯恐引虎入室。
自古以来,成大事的大多心狠,位极之后,舍弃妻族,扶持新势力的例子不是没有。
桑有安熟读史册,不得不防。
桑柔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人都走了,你再想那些也无济于事,不如多看看别的郎君,即便比不上晋世子,也差不到哪去的。”
桑翘仍是黯然:“哪有如意的,差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会遛鸟遛狗满街晃悠,别说杀蛇,叫他们杀鸡,都能怕得直叫。”
这点,桑翘又看得透透。
桑柔也这么以为。
别说桑翘,本地的郎君,她也瞧不上。
桑柔耐着性子陪桑翘聊了会儿,有一句没一句地,直到董氏过来,桑翘见她有点怵,才施施然告辞。
桑柔打趣:“母亲您还是对七姐姐多笑笑,不然她瞧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董氏不以为然:“她若不是心虚,又为何惧我,十六岁的姑娘了,早该定亲了,结果到现在还没个影儿,就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再拖个一年半载,便是刺史的女儿,年纪一大,也未必能寻到多好的亲事。”
董氏就事论事,桑柔却不想听这些,以免这把老姑娘的火烧到只比桑翘小一岁的自己身上。
桑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母亲,开药铺的事儿,您同父亲说没?”
董氏见女儿对亲事不上心,不免没好气道:“年纪大了,忘了,记不住。”
桑柔顿时无语,好一阵,她才挽着董氏亲昵道:“母亲,您就行行好,帮我同父亲说说吧,不说多了,就一间铺子,先做做看,兴许又是一大商机呢,您也说了,父亲无官身,将来我和弟弟的底气,就在这些产业上了,产业做大了,自然就没人小瞧我们一家子了。”
道理是这样讲的没错,可凡事都要徐徐图之,一口可吃不成一个胖子。
董氏叫女儿莫急,待她的亲事定了下来,再作打算。
董氏更在意女儿的亲事,稍高兴道:“江北许家回信了,说还有个嫡次子尚未婚配,老太太寻思着要么我们这边派人过去看看,再打听打听这位嫡次子的为人,或者他们那边派人前来,最好这位嫡次子亲自来一趟。”
桑柔本就对许家没什么印象,更不论长子和次子了。
桑柔也有她的坚持:“我可以答应同人相看,但母亲也必须答应我开药铺的事,不然我自己去找父亲。”
董氏说她大了,不让她动不动就往前院跑,桑柔也听母亲的话,可有时候,太过听话,也未必对。
正说着,桑有为倒是自己来后院了,人还未见到,声就先闻了。
“好啊,我就说哪有男人不贪色,这晋擎也只不过比寻常男人更能装罢了,年纪轻轻的,把所有人都骗了。”
没头没脑的话,使得母女俩互看一眼,不明所以。
桑柔更有种忐忑的心情,该不会晋擎改主意了。
董氏急着把夫婿拉回来,问他怎么回事。
桑有为满面得意:“就是那幅画,我挂在书房里,还被你骂过了,说我不该,可我的夫人啊,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董氏一头雾水:“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桑有为拊掌大笑,分外解气:“就是女儿那幅画,我去取,谁料世子已经瞧见了,还夸我们女儿天姿国色,临走时,又留了一幅字画。”
说着,桑有为命管事将字画展开。
夫妻俩也有入手古玩的爱好,跟桑有安不同,他们不为收藏,而是纯粹的商人头脑,只想着奇货可居,将来市场行情好了,卖个更高的价钱。
这幅字画价值几何,夫妻俩看上一看,就能有个判断。
晋家不愧是千年世家,随随便便送幅画,都是市面上难得的珍品。
身为商人,这样做生意,亏得裤兜都要没。
只能说,应了那句话,千金难买心头好。
可世子在府上时,也没看出他对女儿有多在意,却在临走时,又整出这么一出。
董氏抚额,转头问女儿怎么想。
桑柔对这幅画的兴趣更大,叫管事把画留下,放她这里。
如今的她已经很懂得居安思危,将来若真有困难,将这画低价卖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董氏见女儿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样子,除了叹气,也说不得什么。
桑柔见父亲来了,更是抓紧时间道:“父亲,我挑了几个地段,您看得怎么样了?还有掌柜,药师,药童,您可得留意,不拘身份,只要有两把刷子,本分,实在的。”
女儿不思嫁娶,倒对做生意感兴趣,夫妻俩也是无奈。
桑有为宠女儿,见女儿兴致正高,不忍扫兴,脑子一转,忽而道:“不如过两天,你陪父亲一道去外面看看,挑个你满意的铺面。”
这个药铺,桑有为是打算给女儿做嫁妆的,自然得女儿满意,将来管理铺子的也是女儿自己。
桑柔求之不得,跃跃欲试。
唯有董氏心情复杂,矛盾极了。
女儿有主见,有魄力,不算坏事,可一个闺阁少女,不在家中做女红,只想着往外跑,这还能不能嫁出去了。
入夜后,晋擎主仆在郊外的一处驿馆下榻,无论进出金陵城,这里都是必经之处。
将笔墨搁于案上,晋擎摊开了画纸,竟是凭着过人记忆在仿那幅美人图。
谌文一眼望去,很是不解。
桑九娘子是美,可比她更美,家世更好的,也不是绝对寻不到,为何世子偏偏就对此女上心了。
谌武从浴房出来,见弟弟犹在发愣,自背后拍了他一记:“还傻这做什么,弄点清酒来,再叫几样下酒的菜,世子待会要小酌。”
除了世子,谌文最听的就是兄长的事,收回闷闷不解的思绪,起脚出屋。
到了二楼当头,经过最后一间厢房,正要往楼梯那走,忽而,谌文脚步放轻,似无声无息的猫儿,隐在立柱一旁,静听屋内的声响。
“公子可听闻过袁祚这一号人物?”
“你就直说,少卖关子。”男人声音懒懒的,听着年纪不大。
“袁祚可是闻名天下的相师,凡是被他看过面相的人,几乎无一不准,如今被困西京的皇后,也是少年时被他看过,说乃凤身,果不其然---”
男人兴趣不高,略带嘲讽:“凤身又如何?落难凤凰不如鸡。”
“公子可不能这么想,只要晋家在的一日,这位皇后迟早翻身,更何况她还有太子傍身呢,晋家绝不会置这对母子于不顾。”
“那是他们晋家的事,和父亲要我娶桑家女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话里听得出抵触的情绪。
“所以,小的才提到这位袁大师,五年前,袁大师路过金陵,被桑家邀请到家中做客,顺道给桑家女眷看了面相,当时没说什么,可后来,袁大师同人约酒时说漏了嘴。”
“说漏什么,桑家女也有凤命?”
“也没直说是凤命,只道桑家众女,有一女面相清奇,骨相俱佳,必然贵不可言。”
闻言,男人的反应却是轻呵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
“公子啊,您可不能不上心,大人发了话,桑家这门亲事,必须成,不成的话,公子也别想回去了。”
男人又是一声呵,仍是不太上心的样子。
谌文心事重重地下楼,拿到了酒水和吃食,快速回屋。
晋擎已经坐到了榻上,披散一头黑亮如丝缎的长发,几上油灯照着男人白如脂玉的面庞,仿佛神祇昭华无双。
谌文愣愣看着,直到晋擎握着杯盏,一声道:“有话就说,无话,自去休息。”
谌武警告地看了弟弟一眼,提醒他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