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说着,还拍了拍这铁架床的床头,说:“我房间的也是铁艺床,搭配这家徒四壁真的像坐牢,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又不是真的挑老公。”
张初越盯着她看了几秒,往窗边走了过去,老房子的玻璃窗四周的黑铁已然生锈了,他长手往外推,夜风钻入窗缝,高大的身躯微欠,温霁看到他半张脸融于夜中,头顶唯有一盏小灯影影绰绰,他于此时回眸,长睫扫下的暗影深深浅浅。
健硕的臂膀淋漓几道水痕,让晚风含走,他松垮地靠站在窗边的铁桌旁,周身是笔力遒劲的画笔才能勾勒出的轮廓,沉湎于轻薄的夜色里,那深邃的眼眶撩起褶痕望向她,说:
“还不走,打算今晚在我这儿睡?”
温霁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生得如此有质感,好像可以“吃掉”。
形形色色的男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路人甲路人乙,是背景板是纸片人,她不会放在心上,而张初越从这些人里朝她走来,简直是带有冲击力的真实,就在他说那句话时,她险些要上手摸他的胳膊。
咦,看是不是真男人。
不过她也有防备意识,夜黑风高孤男寡女,温霁一股脑溜回了自己的房里,还顺带把门反锁了。
真想不到,她形婚了。
但男人又是真家伙,她躺在被窝里咬手指,想象这是小时候玩的过家家,便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大清早,院子外传来热闹的鸡鸭鹅声,温霁穿着红色的中式秀禾服,谁也不认识,张初越站哪儿,她就站在他身后,他个子高,一下就挡住了她。
陌生的面孔在说着喜庆的话,张初越言辞温和地说谢谢,温霁也学他说话,微笑少言,直到张初越喊了声:“爸,妈。”
温霁心头警铃一响,整个人绷直了,目光往他面前的一对中年夫妻看过去,心里暗叹:原来他们就是她上学的资助人。
女人的眉眼里有几分温婉的笑意,说:“总算是成家了,以后的日子你们俩要好好过。”
这话说得责任重大,温霁脑袋从张初越胳膊边探出来,恰好对上张妈妈的视线,她紧张得抓了下张初越后背的白衬衫。
“温霁,还记得叔叔阿姨吗?小时候可是抱过你呢,还像以前一样胆小,总躲在初越背后啊。”
开口的男人嗓音浑厚,温霁五指扭着张初越的衣服,忽然,一道大掌覆了上来,拢住她手背,她力道松了松,他也没扯她的手,任由她捏着他的衣服,他淡声道:“既然成家了,以后我们的事也不用你们再管。”
他话一落,对面的一对夫妇脸色僵笑。
温霁也愣了,本来正紧张打腹稿做感谢发言,现在的走向全被张初越翻盘了。
这冷淡的客气,让她这顿饭也吃得客气了起来。
张初越坐她左手边,其实来的人并不多,就坐了一桌,感觉张初越只是想走个形式,通知他想通知的人,但这顿家宴却做得不错,温霁坐在了她最喜欢的梅菜扣肉面前。
刚要夹菜,感觉张初越的手也往前伸了,白衬衫的袖口经过她那盘菜,吓得温霁赶紧把他的袖口往上抬。
拯救了她的扣肉时,整张桌的人也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温霁此刻脑子转得快,不说话,就是温柔地抿唇浅笑。
张初越显然也生疏,此时听见一位长辈说:“还不给我孙媳妇夹菜啊。”
“初越,夹这个鸡腿给外孙媳妇,这块最好。”
开口的是……温霁对人脸已经识别错乱,她抬头看张初越,见他给自己碗里放了颗丸子,语气低沉又没情绪:“奶奶让你吃的。”
紧接着,他又夹了一根鸡腿放到她碗里:“外婆让你吃的。”
他这两句话让温霁分辨出了说话的人都是谁,这时外婆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怎么能说是我们给她吃的,明明是你夹的菜。”
“这点上外公要说说你了,初越,会不会说话,来,自罚三杯啊。”
这一大家子人,温霁夹在中间像个小鹌鹑,看见张初越杯子里已经被倒满了酒,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喝,这时候有亲戚拿着二锅头也给她杯子倒满了,说:“来,喝了这杯酒,以后夫妻同心,爱似酒浓。”
温霁心想,戏要不要演这么大啊。
大家一碰杯,就在张初越仰头喝时,温霁抵抗不住这道德绑架,也把酒顺进喉咙里,辣死。
但因为这杯酒,这顿饭的气氛好了些,可还没好多久,就到了敬茶环节,温霁头晕。
“喝了这杯媳妇茶,以后就得改口叫爸了。”
温霁端上去的茶托里放了个硕大的红包,她恭敬笑道:“谢谢爸。”
看在红包的份上,叫爷都行。
等她托着第二份茶给张母时,一道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张爸爸的电话,温霁以为他会赶紧关掉,谁知道他看了眼竟起身要出去了,还没等张妈妈喝上茶。
张母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甚至有些隐忍的薄怒,连茶都不想喝了,温霁就这样举着手捧茶杯,胳膊渐渐发酸了。
转眸去找张初越,忽地看到他直接堵住了张父,脸色沉俨地说了三个字:“坐回去。”
张家今日来的人齐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好像都是在一个村子里的,阿妈也说他们家是有福之门。
张父碍于面子不情愿地关了手机,温霁此时朝张妈妈甜甜笑道:“阿妈,喝茶。”
张母这才神色稍霁,微笑道:“你这名字取得好,愿我们张家以后,雨过天晴。”
温霁这个名字她自己也喜欢,光风霁月,霜雪消停。
敬完茶,张父忙不迭地去打电话,她收拾桌子顺便把红包袋好,就听见外婆出门时骂了声:“就紧着他那个狐狸精,现在一通电话过来,恨不得赶紧回城里了吧!”
温霁愣住,下意识抬头看张初越,只见他薄唇紧抿着,把桌上的茶杯叠起。
屋子里散了人气,就是一顿简单的见面午饭,温霁忽然觉得大家各怀心思,她虽然是个局外人,但是——
她用红包戳了戳张初越的腰侧,忽然发现还陷得挺深,他眼神忽地朝她落来,她说:“分你一半?”
出场费她收一半不过分吧。
张初越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我爸妈住南城,不会过来。”
温霁对此无所谓,反正他父母对她来说是资助人,但此刻她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在家有时候也是阿妈做饭,现在这屋里只有我们俩……”
关于做饭这件事,她不得不拿出来商量了。
这会他把杯子拿到院里的水井边洗了起来,温霁想蹲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的还是秀禾服,忙道:“我这衣服得拿回镇上还了!”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明天再还行吗?”
忽地他半蹲着身侧眸看她,温霁张了张唇,她没说让他送……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哦。”
“今晚吃虾。”
男人拿着洗干净的杯子起身,朝她道:“你去收拾好了,我们再谈以后的事。”
虾是她昨晚带来的,还养在后院的水盆里,今天的午宴是请村里的师傅做的,不用他们操心,这虾自然也没派上用场。
温霁洗完澡后一身通泰,出来时就看见张初越套着直筒工装裤和水靴,手里抱着一捆草料进院子,身上的白衬衫自然脱了,露出里面的坎肩背心,此刻后背尽是汗水染的深色。
下午四点的光景,太阳毒辣,她小跑过去要帮他接住,忽地,察觉到他眼神朝她落来,温霁冲他笑:“还要搬多少啊?”
他把手里的草料往身侧一避,不让她碰,距离也挪开了两步,语气冷硬:“不用你管。”
温霁脸上的笑就像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看张初越的背影,还是个翘屁股。
不搬就不搬,她才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裙,她才不想弄脏,只不过嘴上客气一下而已。
温霁站在屋门的阴凉处,手里摇着扇子看他,只是觉得奇怪,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语气硬了起来。
“张初越!”
她见他出院门,提着裙摆过去:“怎么啦,你是刚才跟人吵架了?心情不好?”
一阵馨软的风朝他拂了过来,张初越腿上的黑色雨靴钉在原地,眸光微暗:“谁说我跟人吵架了?”
“不然你干嘛……”
说着,温霁就朝他耸了下眉,双手叉腰,纱质衣袖随之微微绷紧,在她玉白胳膊上勒出浅浅痕迹,她学他说话:“不用你管。”
温霁觉得她洗澡前跟张初越还算相处平静,此刻无辜:“我哪儿惹你了?”
张初越也不知他什么脸色,但温霁的模样绝对不是他刚才的语态,她的脸颊因为洗过澡而透着粉白,连带着脖颈也像被搓洗过而微微泛红,裙子还是昨夜那条裙,抹胸的领口朝他张牙舞爪地送来,他眉头顿时紧锁,说:“我习惯自己做事,不用人帮。”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温霁心里嗯哼?
说好的晚上再谈以后的事呢,以后的事是他一个人的事吧。
她回房间没多久,听见院外有流水声,抬头往窗外张望,是张初越扛着木桶往水缸里倒水,提桶时整根胳膊都肌肉隆起,结实有力,没一会儿,就看到他双手交叉在胸,径直将他身上的背心脱了。
温霁眼珠子都瞪大了,赶紧缩回了头。
不是,他,他干嘛光天化日脱衣服啊!
不知道她在家的吗!
温霁想到自己房间连着一个小浴间,虽然简陋但也算五脏俱全,她不知道张初越是去哪儿洗漱,于是从床上爬起身,推门走出屋外,放水缸的地方在后院,她绕过去,忽然看到一间小矮房前拉了张白色的帘子。
温霁疑惑地往前走,就听见水流声越来越大,步子不由好奇地越走越近,下一秒,帘子声动,晃动间,她胳膊猝不及防地被人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