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红石发出的质问，陈梵不由陷入了沉默。
“好吧……”
陈梵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承认，情况确实有点超出了预期。”
“……【盖亚】行星要塞的受损程度超过了35%。”红石没有理会陈梵的话语，而是迅速调出了一幅幅充满各种各样报错信息的全息界面，“更关键的是，目前我们和主宇宙的超空间膜通讯和信息流通讯都发生了中断。”
“超空间膜通讯就不用再提了。”陈梵接过了话茬，“这玩意儿只能在超空间膜附近使用，至于信息流通讯……”
“我刚试探了一下，信息流在这片空间内的传递十分正常，估计是受到了某种阻碍，亦或者说人联目前的信息流强度不足导致的。”
“那有什么解决办法吗？”红石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陈梵再次挠了挠头，憋了半晌后给出了回答：“总之……”
“先和方舰长取得联络吧。”
“不管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先把舰队重新整合起来总是没错的。”
……
一个小时后。
“……失踪主力战舰的数量超过了23万艘，受损程度超过50%的战舰数量超过30万艘，仅有5万余艘主力战舰的受损程度低于20%。”
隐隐闪烁着红色预警信息的通讯界面内，方云生脸色难看地汇报着舰队的具体情况：“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目前Z619远征舰队最多只能发挥出40%的作战能力。”
“这么严重？”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红石还是被这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吓了一跳。
40%的作战能力，四舍五入一下，这和当初的维和舰队有什么区别？
如果这时候来一批阿波菲斯巨蝎……
脑海中闪过如此画面，血红色的跑马灯再次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
方云生神色古怪地看着仿若迪厅的驾驶舱，勉强整理了一番情绪后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场突如其来的信息风暴几乎烧毁了所有常规战舰的信息屏障生成装置，只有两座创世纪要塞凭借着极高的冗余抗住了这场风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战舰的损伤区域基本都集中于装甲层、引擎以及信息流生成和控制单元，如果有足够的修整时间，舰队的作战能力可以恢复至基准战力的70%。”
“另外，自检结果显示，两座创世纪要塞虽然在混乱中发生了一次强度不小的碰撞，但它们的核心部件并没有受到多少损伤。”
听到这话，红石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了几分，跑马灯的频率也降低一大截：“这应该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忽然。
一直默默凝视着全息舷窗外无尽深空、充当背景板的陈梵毫无征兆地插入了对话：“……我怀疑是跳跃通道崩塌。”
“什么？”方云生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听懂陈梵的意思。
“你可以把黑洞跳跃当成是大号版本的虫洞。”陈梵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虫洞会产生一条高维通道，黑洞跳跃应该也会产生一条通道，亦或者说是一座桥。”
“只不过，这座桥是由信息流构筑而成的。”
“或许是因为中央奇点大幅紊乱，导致这条连接阿波菲斯母宇宙的信息桥出现了崩塌，先前那场强度惊人的信息风暴就是因此形成的。”
闻言，方云生皱紧了眉头：“虫洞崩塌这事儿我以前经历过不少次，通常战舰会跌落至沿途的低维空间内。”
“可信息桥崩塌后……”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陈梵耸了耸肩，“从主宇宙通讯中断的情况来看，这片空间并不属于超空间膜，但从基础的坐标参数来观察……”
“除了第一位参数发生了某种特殊变化，其余五个参数其实完全吻合超空间膜区域的规律。”
“这就意味着，这片空间和超空间膜依然存在一定的关联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梵眼前微微一亮：“就好像是……一个投影？”
“投影？”
“不错，超空间膜的投影！”陈梵的情绪有些激动，“高维物体可以在低维空间形成投影，那超空间膜应该也能形成一片投影！”
“对！”
想到第二位坐标参数只有在跨宇宙时才会变动，陈梵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只有跨越了超空间膜，第一位坐标参数才有可能发生变化！！”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陈梵动作飞快地调出了一张关于超空间膜的模拟星图——除了疆域内部，人联对整个超空间膜的探测基本都建立在一些间接的观测结果上。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我们完全可以忽略第一位坐标参数的变化，从而锁定舰队在超空间膜上的对应位置……”
在方云生震撼的目光中，陈梵的手指扫过星图中象征着人联疆域的那一小片淡黄色区域，没有任何停顿地划过无数象征着未探索区域的灰色区块，最终停留在了超空间膜大网的边缘。
“就是这里！”
陈梵手指一顿，随后用力点了点那片灰色区块。
“这不可能！！”方云生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脸骇然地望着陈梵，“你知道这地方与人联有多少距离吗？！”
“这……这甚至已经无法用人联现有的距离单位来衡量了！！”
“可这就是事实。”
和方云生不同，陈梵的表情相当淡定：“从进入奇点的那一刻，舰队的坐标参数就出现了极其剧烈的变化。”
方云生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陈梵手指下的那片灰色区块。
最初的惊骇逐渐淡去，他的情绪也趋于平缓：“你的意思是，咱们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跨越了千万倍于人联泛宇宙的庞大星域？”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黑洞跃迁未免也太……”
“不。”陈梵打断了方云生的话语，“纠正一下，整个跃迁过程恐怕是以普朗克时间来计算的，我们经历的那几分钟，一部分是进入信息桥的时间，另一部分则是信息桥崩塌的时间。”
方云生张了张嘴，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眨眼间就来到了超空间膜的“边缘”，这经历……未免也太离奇了一点。
“那我们和阿波菲斯母宇宙的距离还有多少？”血红色跑马灯中，红石的声音再次传来，“咱们都跑出这么远了，再怎么说也应该快到目的地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方云生游离的目光顿时变得有神起来，他满怀期望地看向陈梵，希冀于听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
陈梵默默地看着坐标参数第二位末尾那没有丝毫变动痕迹的【32】，用力抿了抿嘴唇。
“很远。”
他有些无力地垂下手：“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距离，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咱们很有可能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跨过。”
话音落下，通讯频道内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云生喉结微动，空洞的眼神中充斥着茫然。
舰队已经抵达了人联探测的超空间膜边缘区域，但却远没有抵达目标宇宙，同时，舰队既没有继续前进的能力，也没有返航的能力，最关键的一点，舰队所在的位置还不是标准的超空间膜区域！
面对如此棘手的状况，就算是方云生也不由生出了绝望的心思。
“……修整舰队吧。”
陈梵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看看能不能找到脱离这片投影空间的方法。”
……
时间飞速流逝。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但周围的深空却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没有宇宙泡、没有天体结构、更没有任何形式的实体物质，这是一片纯粹的空间。
似乎，超空间膜摒弃了所有的宏观和微观物质，只是将自身投影了下来。
万幸。
真空零点能依然高度活跃于这片神秘的投影空间中，人联舰队也不至于陷入能源枯竭的境地。
更重要的一点，对于拥有人联顶尖科技的远征舰队来说，有了能源，其实就拥有了一切——虽然效率感人，但质能互转化系统确实可以解决舰队几乎所有的困境。
逐渐恢复明亮的灿金色护盾笼罩着整支舰队，随着无数舰载机器人日夜不休的劳作，原本残缺不堪的舰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引擎、信息流生成和控制单元……
所有的故障都在被逐一排除。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
陈梵没有找到脱离投影空间的方法。
他尝试过直接修改坐标参数，但即便他从创世纪要塞内抽取了足以供给常规舰队正常航行一年的磅礴零点能，第一位坐标参数和第二位坐标参数末尾的【32】依然和焊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变动的痕迹。
他也尝试过向投影空间的深处、也就是泛宇宙所在的方向传递信息流，但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死寂。
以上种种失败的尝试都没有让陈梵放弃。
真正让陈梵感到绝望的，是舰队本身的异常情况——舰队，抛锚了。
不是奇点信息桥崩塌造成的外因型抛锚，而是真正意义上、由自身原因导致的抛锚！
就在前一天，基本完成内部修复的舰队准备展开对外层装甲的修复工作。
战舰本身规模极大，这种针对外层装甲的修复工作肯定不能指望于战舰内部的维护机械，通常，这些工作都是由一艘艘工程舰进行统一施工的——就像贴瓷砖一样，工程舰可以大规模地修复战舰装甲。
就在大量工程舰耗费一个星期时间完成装甲制备的那一刻，意外出现了。
工程舰，无法航行。
无论如何提升曲率装置和相位引擎的输出功率，每一艘工程舰都静悄悄地停留在原地，没有丝毫航行的迹象。
这种异常现象迅速引起了方云生的关注。
他下令让舰队的主力战舰和创世纪要塞进入航行，试图以此来排查工程舰自身的故障。
然后……
和工程舰一样，所有的人联战舰都静静地停在原地，就好像彻底失去了航行的能力。
……
通讯频道内，方云生眼中满是血丝。
他看着全息界面中没有丝毫变化的时空曲率，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各种武器都已经试验过了。”
方云生抬起手用力搓了搓面庞：“和曲率引擎一样，任何形式的武器都没有引发周围时空的变化。”
“不仅如此，在粒子武器脱离创世纪要塞规则场的那一刻，那些微观粒子直接以信息流的形式发生了逸散。”
“这个投影空间，似乎不允许任何宏观物质的存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方云生的精神几近崩溃，他可以忍受舰队被困，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舰队连最基础的行动能力都没有！
陈梵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默默思考着什么。
许久，他缓缓开口：“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为了寻找脱离的方法，我总共离开过37次。”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方云生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圈：“你……”
“你可以正常行动？”
“是。”
陈梵点了点头：“不仅可以正常行动，而且还可以随意脱离创世纪要塞构建的规则场和信息屏障。”
“只不过，我是靠修改坐标参数来实现行动的。”
“……我明白了。”
听到这里，方云生已然明悟，脸上苦涩之意愈发浓郁：“这里……是属于信息流的世界。”
陈梵点头默认了这句话。
超空间膜的投影，是一片纯粹的信息流。
一切异常情况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奇点信息桥崩塌后会形成如此强大的信息风暴——舰队相当于直接跌入了一片信息流海洋中，这溅起的“浪花”都足以掀翻任何一艘常规战舰了！
同时，时空曲率是投影而来的，就算把曲率引擎干冒烟了，也不可能改变这“虚幻”的曲率。
“这下……”
方云生跌坐在身后的座位上，语气中满是颓丧之意：“我们是被彻底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