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好陷阱和迷惑梁军的记号之后,癸字骑众人腹中空空,已是饥肠辘辘,而这片密林之中,除去那些零星可见的飞雀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吃的,一标人只得随意摘些野草树皮果腹。
稍作休整,一标人只得朝着前方继续前进。
身后的梁军则相互之间以飞鸽传书,不断追击,因泉山、正定二城围剿楚国斥候计划的顺利进行,大批梁军精锐骑军也在赶往云鼓城的路上,势必形成掎角之势,从三面围剿癸字骑。
同时,朱奉天也接到了一条由楚国内部传来的隐蔽情报。情报上明言,这次进入云鼓城的,正是飞隼营最为年轻的癸字骑,更是直接指出,癸字骑众人缺粮,如今饥肠辘辘,战力大打折扣。
看着那封情报,朱奉天眉头紧锁,无法断定情报的真实性。
一旁的张云仔细分析道:“将军,末将以为,这份情报可信度极高,毕竟如今双方战力差距极大,飞隼营一标人数不过五十,而之前的几次战役,又折损了不少骑卒,不说李将军、袁将军两人所率领的那一千骑军,但是咱们这一千人马,足以剿灭这群楚国蛮子,无需再画蛇添足。”
朱奉天点了点头,笑道:“看来他楚国朝中也并非万众一心,想来这是癸字骑得罪了楚国权贵,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啊。也好,有了这份情报,咱们也能粗略估计出这支斥候军的战力,张校尉,传令下去,分兵三百,立刻前往北境,本将要给这支骑军,来一场瓮中捉鳖!”
癸字骑本为轻骑,相较于战甲战刀更为精良的重骑军,行动更快,但一来如今人困马乏,口粮紧缺,二来身处敌国之中,难辨方向,行军速度不如原先五成,同时又要时刻提防后方追兵赶来,一标人的心弦紧绷,时刻面临崩溃边缘。
卢怀远深知再这般下去,只怕这一标的兄弟这次要折在这里,便向郑卫提议道:“郑兄,咱们不如先休息一阵,如今饿着肚子,人心惶惶,反而不利于撤退。”
郑卫看向那一张张神色凝重的脸庞,点了点头,下令全军隐蔽,原地休整。
卢怀远看着和自己一般同样忍受着饥饿的众人,叹道:“郑兄,依小弟之见,如今口粮紧缺,不如宰杀一些战马,让弟兄们饱餐一顿,之后两人一骑,也好过这样坐以待毙。”
对于骑卒而言,马在人在,和这些朝夕相处的战马情同手足,并不紧紧看做坐骑。听闻卢怀远的提议,郑卫立马拒绝道:“这怎么行,这些战马与咱们同生共死,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你让老兄如何能下得去手!再说了,按大楚军律,擅杀战马者死,我又怎可明知故犯。”
卢怀远沉吟道:“小弟自然知道这些战马的重要性,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非常时期,不可再墨守成规,倘若真遇上梁军,以咱们现在这个状况,该如何应对?”
见郑卫仍然不肯点头,卢怀远沉声道:“在此生死存亡之际,郑兄万万不可再犹豫了!若是郑兄担心回到楚国受罚,大不了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到小弟身上好了!”
郑卫神色痛苦,一边是生死与共的战马,一边是袍泽兄弟,要让他这个标长如何取舍?
这时,卢怀远又说道:“生死关头,还是将决定权交给兄弟们自己吧。”接着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想法朗声说出。
一标人之中,大部分都和郑卫一般,宁愿饿着,也不愿亲手宰杀自己的战马,而少部分人则以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能先忍痛割爱,毕竟活着,才有希望。
就在一标人意见相左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一标人循声望去,身后不远处野草晃动,郑卫厉声喝道:“是谁!”
接着,众人定睛一看,原来身后的动静,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
这可真是老天开眼。
卢怀远二话不说,抄起长枪,只一枪,便将那只野猪捅了个透心凉:“天无绝人之路,看来老天也站在咱们这边。”
有了这只野猪,一标人喜笑颜开,总算不用宰杀战马了。
如今既然已经确定后方有梁军追击,郑卫索性决定,生火烤肉,让弟兄们饱餐一顿,之后再做打算,不然这血肉模糊的野猪,也无法生吃。
可一只野猪,又如何够四十几人饱餐,只不过尝个味道罢了,闻着久违的肉香,癸字骑一标人一脸满足。连肉都没烤熟,就开始大快朵颐。郑卫和卢怀远二人身为标长、副标,此刻自然要以身作则,主动将原本分配给自己的烤肉分给其他弟兄们,二人对望一眼,均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坚定。
一行人吃完之后,郑卫跨上战马,沉声道:“弟兄们,天不亡我,有了这野猪,大伙也恢复了一些气力,事不宜迟,咱们还得即刻朝着北方撤退,等回到楚国之后,本标自掏腰包,一定请弟兄们饱餐一顿!”
众人拍手叫好。
一标人又浩浩荡荡,朝着北方撤退。
一个时辰之后,朱奉天所率领的那五百骑也来到了刚刚癸字骑众人逗留的密林之中,看着那些拙劣的陷阱,朱奉天冷笑道:“这群楚国蛮子,未免也太小瞧人了,想凭这些陷阱拦住本将么!”
张云眼尖,也看见了卢怀远随手画下的记号,忙来到朱奉天身边,抱拳道:“启禀将军,末将在树枝泥地上发下了一些图案,想必是楚国蛮子留下的记号,还请将军下马一看。”
朱奉天闻言,翻身下马,蹲在地上,仔细看着那些记号。
梁楚交战多年,双方对于对手的伎俩已经了然于心,一些基本的记号朱奉天自然熟知,可盯着那些图案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猜不出这些记号的用意。
若是换做旁人,自然会对这些记号起疑,花费大量时间研究记号所要传递的消息,可朱奉天却不同,对这位定远将军而言,战刀在手,何惧之有。朱奉天素来看不惯这些弯弯肠子,觉得梁军交战,双法只管对着冲杀便是,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伎俩。
见瞧不出个所以然,朱奉天站起身来,冷笑道:“就算是楚国蛮子留下的记号,在我幽州境内,想要请求支援,无异于痴人说梦,依本将之见,这些不过是用来迷惑咱们的障眼法,既然在这发现了这些记号和陷阱,也从侧面印证了咱们追击方向没错。”
说着拿起随身携带的地图,笑道:“出了这片林子,前方只剩下最后一片密林,其余均是广阔平原,想必那群楚国蛮子必定在前方等着咱们,张校尉,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冲锋,务必要将这支斥候军一网打尽!”
前方的癸字骑众人,尽管刚刚分食了一只野猪,可对于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的众人而言,如杯水车薪,不消片刻,又感到腹中饥饿。
郑卫和卢怀远更是两日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
一行人出了密林之后,郑卫拿出幽州地图,沉吟道:“距离前方最后一片密林,还有三十里地,此间乃是广阔平原,弟兄们,咱们需尽快通过,一旦在平原之地与梁军遭遇,咱们这四十几人,可经不起梁国铁骑一轮冲杀。”
众人铆足劲,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一路有惊无险,并未遭遇梁军,郑卫寻了个山洞,招呼手下进去休整。
如今距离边境,已不足五十里,若是全速冲锋,最多半日时间便可抵达楚国,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最后五十里路,危机四伏,前方必定有重兵把守,想要过境,谈何容易。
如今支撑着癸字骑众人的,也只有活下去的信念而已。
可一标人停下之后,腹中那强烈的饥饿感随即席卷而来,可附近却再难寻获食物,郑卫只得将弟兄们召集起来,给弟兄们鼓劲。
“想当年,我郑卫刚刚加入飞隼营,只觉光宗耀祖,说不出的喜悦,第一个月的奉银,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四两银子。我拿着这笔奉银,本想请乡里们去鄱阳城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可看着那令人咋舌的价格,只能打了退堂鼓,随便找了家酒楼,点了七八个菜,这才勉强够数,不得不说,鄱阳城的酒楼,真是太贵了些。”
一旁名叫张慕远的老卒笑道:“郑标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难道不知道弟兄们现在可是饿着肚子呢么,好端端的,提什么酒楼啊。”
众人哄堂大笑。
郑卫微微一笑,说道:“古有将军望梅止渴,今日本标也学着古人的法子,给你们画饼充饥。”
张慕远笑道:“还是郑标长有本事,连这等文绉绉的词也说得出来,属下佩服!”
之后一标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着自己以前吃过最好的饭菜。
“要俺说,这辈子吃过顶好吃的,就是五芳记的酱牛肉,那滋味,啧啧,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馋了,等俺回到鄱阳城后,高低买它个三五斤尝尝!”
“酱牛肉是不错,可要我说,最好吃的,还是饿着肚子时候来上一笼香喷喷的肉包子,顶饱!”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这些肉菜有什么好吃的,要我说啊,天底下顶好吃的,莫过于早上刚刚睡醒的一碗白粥。”
......
一标人七嘴八舌,都在说着自己心中最好的吃食。
这时,郑卫突然望向卢怀远,笑问道:“怀远,你觉得天底下最好吃的是什么?”
卢怀远微微一笑,赧然道:“说来惭愧,小弟自小在山上长大,能有些粗茶淡饭,吃饱便足矣,至于什么好吃,小弟还真想不出来。”
郑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小子,也罢,等咱们回到鄱阳城后,老兄我带你下馆子,珍馐美食,随你点,让你都尝一遍!”
虽说郑卫此举,是为了个麾下兄弟们树立信心和活下去的信念,可越说却是越饿,不一会,山洞里一片寂静,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轻微鼾声。
郑卫看着卢怀远,说道:“怀远,出了这片林子之后,前途更加凶险,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你先好好休息一阵,作为咱们之中修为最高的,真遇上敌情,咱们还得仰仗你呢。”
而卢怀远却丝毫没有睡意,属实是太饿了!
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郑兄,小弟现在还不困,倒是你,这几日劳心劳力,不如今夜就让小弟替你守夜,你先休息会吧。”
郑卫虽然也极困,可他依旧担心梁军趁着己方睡着之时,偷偷追了上来,示意并不敢入睡,而他作为一标之长,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手下这群弟兄们的性命负责。郑卫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就算自己被留在幽州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也要保证弟兄们一个不少的回到楚国!
想到这,拒绝了卢怀远的好意,叹道:“为兄不敢睡,还是你好好休息吧。”
左右睡不着,卢怀远轻声道:“郑兄,小弟想独自去后方打探打探敌情,防止梁军趁着咱们停军休整追了上来。”
郑卫本想派人跟着卢怀远一同去,可转念一想,卢怀远修为甚高,独来独往反倒不易被人察觉,就算遇上梁军,也能从容脱险,反倒是有人跟着,一旦遇上梁军,难免要分心保护,这才点了点头,叮嘱道:“怀远,万事小心些,老兄我还等着和你回到鄱阳城后把酒言欢呢。”
卢怀远微微一笑,将长枪背在身后,抱拳道:“郑兄放心,怀远去去就回。”
殊不知,这一别,二人竟阴阳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