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许怀玉忽然上门,与以往前呼后拥相比,这回来的匆忙又略显狼狈,身边竟是连一个小厮都没带,只身赶着马车,像逃难来打秋风的落魄亲戚。
进了书房,许怀义好奇的打量着他,问的十分不客气,“你这是被朱家给撵出来了?犯啥事儿了?去父留子?”
许怀玉脸色很难看,却还得强挤出一抹笑来为自己辩解,“三哥真会说笑,我与夫人伉俪情深,怎么可能……”
许怀义讥诮的瞥了眼他脖子上的划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挠的,“伉俪情深?在我这儿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谁不知道谁?”
“三哥……”
“打住!我对你们两口子得事儿没兴趣,你没必要跟我演戏,直接说你来的目的。”
许怀玉欲言又止。
许怀义还惦记着去跟孩子讲故事,不耐的催促,“说不说?不说就走人,我没工夫跟你耗。”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许怀玉见状,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赶忙道,“三哥,我来找你,是想,想求你高抬贵手……”
“嗯?”许怀义一脸莫名,“求我高抬贵手?啥意思?”
许怀玉以为他是装的,故意难为羞辱自己,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紧攥成拳,面上还得继续伏低做小,“三哥,我知道,以前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了委屈,吃了很多苦,我那会儿一心想出人头地,只能对你得遭遇视而不见。
我承认,我太自私凉薄了,后来,我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想弥补你,可太晚了,你已经不需要,成了咱家最出息的那个,我很后悔……”
许怀义嘲弄的打断,“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别说叙旧,跟我叙旧,就是提醒我你们当年有多丧心病狂,要逼我翻脸!”
许怀玉生生忍下那口窝囊气,讨好的道,“三哥,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咱们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打起来,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许怀义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啥?别拐弯抹角的!我啥时候跟你相煎了?”
“你没有吗?”
许怀义给他个“你不配我出手对付你”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许怀玉,“……”
他深吸口气,咬牙道,“这么说,朱家的生意出了问题,不是你让人干的了?”
闻言,许怀义挑眉问道,“朱家的生意出啥问题了?”
许怀玉烦躁的道,“这些天,朱家名下的铺子,都经营惨淡,以前合作的商家,变着法子的为难,要不就是拖延供货,要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使劲砍价,总之,管事们一个个被折腾的焦头烂额,都快做不下去了……”
许怀义眼神闪了闪,“朱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啊,宫里有德妃娘娘,有五皇子,还有太皇太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朱家过不去?”
许怀玉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那些商户,家里的生意我从不插手,只知道,他们找茬针对朱家,想断了朱家的财路。”
许怀义一脸恍然大悟,“喔,敢情你以为是我指使的啊?”
“难道不是?”
“不是!”
许怀玉看着他,压根不信。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我这个人吧,敢做敢当,要是我干的,我肯定认,不是我干的,那谁也别想冤枉我。”
“真不是你?”
“我至于连这么点小事儿都遮遮掩掩?”
“这是小事儿?”
“比起暗杀下毒、放火灭口,在生意上做点手脚还算个事儿?”
许怀玉脸色变了变,一时无言以对。
许怀义继续道,“再者,我要是真想断朱家财路,有的是办法,光明正大的竞争就是,压根不用背地里玩手段,所以,你今天找错人了,朱家的事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跟我无关,你啊,白挨一顿揍。”
最后一句,满是奚落和讥笑。
许怀玉下意识的将领口往上扯了下,试图盖住脖子上那两道火辣辣的伤口,他涨红着脸,强行挽尊,“事家里的猫抓的……”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还有事吗?我要歇着了……”
许怀玉厚着脸皮不肯走,“三哥,既然不是你,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许怀义道,“这是你们朱家的事儿,朱家人自己去查呗,我哪清楚?也许就是正常的生意来往,你们想多了,做买卖,还不允许合作伙伴挑三拣四了?那也忒霸道了……”
“可以前不这样……”
“以前或许是给朱家面子吧,现在人家不愿意给了,照着正常生意的合作模来,难道也有错?”
“那三哥你能不能……”
“不能!”许怀义毫不留情得打断,“朱家的事儿,我不掺合!”
“三哥!”许怀玉哀求道,“你就救我这一回吧,不然我回去……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和冷落。”
赘婿哪是好当的啊?整天跟个孙子似的,对朱家人哄着捧着,还落不到一点好,稍不如意,就都拿他出气。
许怀义可不会跟他共情,淡淡的道,“我帮不了,你走吧。”
“三哥!”
“喊祖宗也没用!”
许怀玉气急,脱口而出,“朱家就算得罪过你,可你不也报复回去了?朱旭东可是正经的嫡系子孙,废了他还不够让你解恨的?至于这般不依不饶?真闹的无法收场,你又能得什么便宜?
你再厉害,爵位再高,还能越过宫里的太皇太后和德妃娘娘?
假如有一天,五皇子继承大统,ni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许怀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朱家什么时候得罪我了?难不成我之前被人下毒暗杀是朱家人干的?”
许怀玉面色大变,立刻否认,“不是,没有,你别乱说!”
许怀义冷笑道,“有没有的,你也不清楚对吧?
那么机密的事儿,朱家人怎么可能让你参与?
你也就逞个口舌之快!”
这一瞬,许怀玉觉得脸皮被撕下来,踩在了地上,毫无尊严可言。
偏他无力反驳。
“还有,朱旭东被废,那是他倒霉,跟我无关,别啥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朱家要是不信,可以去衙门告我,我随时奉陪追查到底。”
“真不是你?”
许怀义斩钉截铁,“不是!”
许怀玉离开时,满腹的不解,还有失落和忐忑。
许怀义视若无睹,心里琢磨着是谁帮他出气。
最大可能,就是苏喆了,身为商会会长,有这个便利条件,随便暗示几句,自有聪明人去做。
翌日,许怀义约了苏喆去会所吃饭,俩人天南地北的瞎聊,直到酒足饭饱,才说起朱家的事儿。
许怀义直接问,“是你让人干的?”
苏喆点头,承认的也痛快,“我就随便提了那么两句,放心吧,都是按规矩办事儿,不管到哪儿,咱也占着理。”
“谢了!”
“客气啥……”
苏喆可以轻描淡写,许怀义却不能真当成举手之劳。
毕竟朱家再不争气,宫里还有两座靠山在,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不怕得罪朱家,但苏喆跟其对上,不免要吃亏。
“这事儿到此为止,让人撤回来吧,别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咱们自己人,我跟朱家的事儿,其实已经了了……”
苏喆道,“我让他们撤回来也没啥大用,朱家生意不好,根本原因,并不在商户们找茬为难。”
许怀义疑惑的问,“那是因为啥?”
苏喆唏嘘道,“因为百姓们不买账,绕着朱家的店铺走。”
“嗯?”
“嘿嘿,你也没想到吧?百姓们自动自发的排斥朱家的生意,压根不去他们家的店铺买东西,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那些铺子就得关门大吉了,可真是报应啊!”
许怀义一脸震惊,他居然都不知道,“百姓们为何这么做?”
苏喆羡慕的道,“还能为何?用这种方式支持你、替你报仇雪恨呗,朱家欺负了你,还能白让他们欺负了?
总得有个说法!”
“是昌乐侯府干的……”
“得了吧,谁不知道那是朝廷找的替罪羊?或许李基也掺合了,但其他人就无辜了?十有八九都有份儿,谁也甭想撇干净,做错了就得付出代价。
旁的事儿,我们也帮不了,也只能在生意上难为一下他们了。”
许怀义睁大眼,“他们?这么说,不止朱家的生意出了问题?”
苏喆笑笑,“当然,肖家,陆家,都一视同仁,生意都不好过了呢,别那么看我,我其实没动手,也没玩脏的,就是找点小麻烦而已,真正给他们造成重创的还是百姓们。
百姓们不去光顾他们的生意,管咱们什么事儿?
他们得从自身找原因,反正都家大业大的,也不指望几家铺子过日子,倒闭就倒闭呗。”
许怀义,“……”
说的轻巧,那些高门大户一边瞧不上商户,可又同时离不开银子,没了进账,光靠俸禄,能养活几口人?
苏喆又低声道,“唯独便宜了宫里的张昭仪,我让人查过她,娘家早没人了,从小就被卖进肖家,后来跟着皇后进了宫,谁想能一朝得势……
听说她最得宠,却偏偏没有恃宠而骄,在宫外也没置办什么产业铺子,不然,我也让人去找茬了……”
“宠妃你都敢得罪?”
“生意场上的事儿,怎么能叫得罪呢?明明是合理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