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出来,在这番唇枪舌战中,许怀义占了上风,
不但挤兑的反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连某些中立派都被他说服,忍不住站出来附和着他表了态。
说到底,太子入朝观政一事,确实说大不大、说笑不小,往大了说,也就是影响到了其他皇子的利益,会招致他们的不满,至于那些嘀咕对朝政和国家有影响的,完全是杞人忧天、夸大其词了。
如许怀义所说,观政重点在一个观字上,只要太子不傻,就不会当着皇上和内阁重臣的面对政事指手画脚、过度干预,多看少说才是明智之举。
所以,太子观政,真没必要上纲上线的去阻拦,阻拦的都是出于私心作祟,跟朝政无关。
至于往小了说,那更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只要皇上愿意,谁会反对?
父亲教儿子,皇上教太子,都是天经地义。
之所以刚才吵得沸沸扬扬,就是因为永平帝的态度让人揣摸不透。
这就有了争斗的由头。
许怀义如何不知?他心底冷笑,面上却没有半丝对永平帝的不满,他的怒火针对的都是那些反对派人物,炮轰起来毫不手软,在有人不死心的还蹦哒着跪请皇上务必要慎重时,他忍不住无语的道,“多大事儿,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不就是让入朝观政嘛,又不是让太子……”
他故意做出一副失言又及时收回去的模样,语气顿了顿,在朝臣们心惊肉跳时,才又浑然不觉的道,“又不是让太子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儿,有啥可慎重考虑的?
真是搞不懂,要是我家壮壮愿意跟着本侯学习,那本侯不得敲锣打鼓的欢迎他有这份进取之心啊?
还得感谢祖坟冒青烟,家族传承有望了!
就因为是太子,你们就过度解读,放大此事的意义!
呵呵,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末了,他还一脸不解、煞有介事的摇着头感叹,“不懂,搞不懂,不过真是细思极恐啊!”
听他说完,那些反对派气的差点吐血,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便是其他人都不由在心里腹诽,你不懂?没人比你更懂了。
听听这些话吧,有些是在抨击反对一派,可有些,未尝不是说给皇上听的,皇上的态度实在有些微妙了。
而许怀义也实在太胆大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许怀义可没狂,过足了嘴瘾后,就立刻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皇上,微臣头脑简单,鲁莽蛮干,言行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皇上恕罪!”
众朝臣,“……”
刚才还大杀四方、指桑骂槐呢,这就服软了?
靖宁侯真是能屈能伸啊!
龙椅上,永平帝袖子里的手,用力捏紧了扶手,面上却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温声道,“许爱卿真性情,何罪之有啊?快快请起……”
许怀义也不矫情,谢恩后,麻溜的起身,试探的问,“那太子入朝观政一事儿可行否?”
永平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起薄唇,“甚好!”
不仅可行,还甚好。
许怀义才不管这话有多虚伪,又有多少深意,忙高呼,“皇上英明!”
见状,其他人或真心或顺势的,也都跟着喊起来。
散朝后,大臣们三五成群的往外走,互相低声交谈着,不时隐晦得撇许怀义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许怀义只当不知。
出了大殿,孙首辅让人喊住他,去了内阁的公房。
公房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一个神情凝重,一个轻松自在。
许怀义亲手将热茶奉上,“师祖,先喝口茶歇歇……”
孙首辅打趣,“今日早朝上,老夫可没说几句话,舌战群儒、大杀四方的是你,你该多喝两杯润润嗓子。”
许怀义嘿嘿干笑了几声,“让师祖看笑话了。”
“你啊……”孙首辅纵容的摇摇头,叹了声,“你刚才威风倒是威风了,却不知道一下子得罪了多少人,便是皇上,怕也心里有什么想法……
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派,你之前对几位皇子,不是都敬而远之吗?为何今日就掺合进去了?
难道是……”
许怀义坦坦荡荡的道,“师祖,我刚才那么做,或许会被认为是站队了,但我问心无愧,太子是储君,支持他、辅佐他,难道不应该?
况且,又不是啥大事儿,不就是入朝观政吗,至于上纲上线?
那些反对的人是何私心,您老肯定清楚,我实在反感这种争斗,没法置之不理,如果大家都不吭声,那这种争斗,就会越演越烈,直到不可收拾,像五年前那样血流成河……
师祖,于公于私,都不能让悲剧重演了。
那些怀有异心的人,必须尽早打压遏制,绝了他们的念头,如此,朝堂后宫皆能安稳,百姓们也才有好日子过。”
孙首辅听完,默了片刻,问道,“你很看好太子?”
许怀义点头,“太子聪慧过人,品行端正,有明君之相。
当然,到底如何,还是要体现在政事上,所以我才赞成太子入朝观政,越早越好。”
潜台词,如果太子没有理政的本事,也能及时换一个啊。
总比之前永平帝即位那会儿,没有旁的选择好吧?
也就是永平帝运气好,即位后,内阁给力,又有许怀义平定了边关,皇室凋零没人起幺蛾子,再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没出啥事儿,所以朝政好打理,倒是显出几分盛世之相。
可这盛世,就跟永平帝即位一样,有那么点捡漏的意思,不能都当成是永平帝能干吧?
再者,永平帝有几分处理政事的本事,内阁最清楚。
孙首辅自然也知道,永平帝越来越有帝王心计手段,但处理政务的水平,也就那样儿,这是建兴帝遗留下来的弊端,当初建兴帝防备着所有儿子,不肯放权,直到没了办法,才赶鸭子上架手把手的去教齐王,可也为时已晚。
好在永平帝还算听人劝,又有自知之明,不懂的政务就放手让内阁去处理,这才没出乱子。
但这种情况,不会一直如此。
没有帝王不想独揽大权、任由臣子们“摆布”的。
孙首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先来的却是永平帝跟太子之间的较量。
这可真是一脉相传。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许怀义道,“没想那么多,还是跟以前一样呗。”
孙首辅提醒,“你今日迈出了这一步,日后定消停不了,可没法跟以前那样了,怀有异心的可不是一拨人,他们说不准会对你下手……”
许怀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是软柿子,想下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你就一点不怕?”
“有啥可怕的?我问心无愧,这几年当差,我自问没有一点毛病,他们除非给我扣个莫须有的罪名!
至于玩脏的那一套,下毒暗杀之类的,呵呵,我都有经验了,不怕死的只管放马过来。”
孙首辅一时无言以对。
仔细想想,还真是,许怀义这些年干的全都是利国利民、让人称颂的好事儿,想寻他的把柄和错漏,还真是不容易。
别人当官,或多或少的都会利用职务捞点好处,谁敢说自己的手上清清白白、一点银子没贪?
但许怀义就可以!
他不但不占朝廷的便宜,还一再付出贡献,惠及百姓,是实实在在的忠臣良将,就是要给他扣个莫须有得罪名,也得问问百姓们答不答应。
至于下毒暗杀……
有前车之鉴,谁敢?
这么一想,竟是拿许怀义毫无办法。
半响后,他语气复杂的提醒,“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不可自大自满……”
许怀义老实应下。
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虽说不能劝的孙首辅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但最起码也不会扯后腿。
这态度也够了。
回到家后,他就忍不住跟顾欢喜吹嘘自己如何在大殿上,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怼的朝臣们哑口无言,迫使永平帝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太子入朝观政的英姿,“你是没见,当时那些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哈哈哈,就差剖心表忠诚了……
呸,一群老东西,打量谁不知道他们背后是哪位皇子的走狗呢,装什么装!
还不如那些骑墙派呢,好歹懂审时度势,知道太子入朝观政势不可挡,立刻就附和赞成了。
啧,以后太子还得承这个情,就是我,也得给他们个好脸看。
不过永平帝,怕是真气着了,笑里藏刀的……
唉,别人使绊子我不怕,就怕他算计小鱼,咱们又鞭长莫及。”
顾欢喜道,“他更想算计的是你吧?保不齐把今天的事儿,全都算你头上了,你还明晃晃的阴阳挤兑他,他又不傻,还能听不出来?”
许怀义冷笑道,“就是要让他听出来,只许他算计我,我不能还手了?比起他拿阿鲤的亲事来膈应咱,我刺他一下怎么了?他本就该理亏,还有脸生气?”
“帝王能跟你讲理?”
“呵,他不讲理,那我也不用客气了。”
顾欢喜闻言,心头一跳,“别乱来啊……”
许怀义道,“放心吧,我还能造反?也不会弑君的……”
前提是,永平帝别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