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就是两口子的底线,顾欢喜瞬间警铃大作,“他想干什么?”
许怀义烦躁的抓抓头,“我也不敢确定,他就像是随口一说,唠家常似的,但他毕竟是帝王,说话拐弯抹角的,朝臣们能揣度出好几个意思来,我不想多想,可又忍不住多想……”
顾欢喜紧紧盯着他,眉头紧簇,“你多想什么了?”
许怀义咬牙道,“我怕他是惦记咱家阿鲤的亲事了!”
顾欢喜能想到得也唯有这个,这几年,阿鲤进宫不止一回两回了,每逢年节,宫里都要办宴会,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同去,她不喜应酬,可也不能次次都找借口推辞,那未免显得不识抬举。
况且,有些来往还是有必要的,她喜欢宅在家里,却也得为一双儿女考虑,他们需要结交朋友,拓展人脉,也要多些见识,免得被上层圈子排斥。
再者,唯有进宫,才能合情合理得见到顾小鱼,而不被人起疑心,这是她和他之间,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
不像许怀义,在宫里当差,有心的话,想见还是挺容易的。
就是阿鲤也比她方便的多,她跟随焦大夫进宫为皇上或后宫嫔妃看诊时,经常遇上顾小鱼,兄妹俩那会儿都还小,见面聊几句,没人会多想。
可现在……
在他们两口子眼里,阿鲤才十岁,肯定是个孩子,但小鱼却十四了,这两年个头猛窜,已经跟许怀义差不多高,褪去了孩童的青涩,已然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模样。
可以议亲了。
尤其在皇家,娶亲更是积极,十四岁,甚至能安排教人事的宫女去近身伺候了。
这些搁在当下,都是常态,人人视其理所当然,可她接受不了,她教育闺女时,自然也流露出这样的态度,所以闺女跟她的想法差不了多少,不但接受不了一夫多妻制,连男子婚前睡通房也不能忍受。
偏这些对皇家子弟来说,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这些认知上的矛盾,横亘在二人中间,如何谈亲事?
就算小鱼愿意为了阿鲤守身如玉,可永平帝愿意吗?
小鱼以后还会是帝王,帝王的后宫只有一人,朝臣们能同意?
太多现实的阻碍和难题摆在面前,让顾欢喜完全不看好这门亲事,她沉默了一会儿,直言道,“不能让他插手,你想个办法让他死了这个心!”
许怀义问,“你确定?”
顾欢喜毫不犹豫得点头,“确定,阿鲤还小,再过十年谈婚论嫁都不迟,永平帝能等十年?”
许怀义思量道,“可那是小鱼啊,这几年,他变化不小,可再咋变,对咱们的孝心一如从前,而且,不管是相貌气度,还是才学能力,整个京城,都少有像小鱼这般出色的,这样的女婿都不要,咱眼里还能看的进谁去?”
顾欢喜叹道,“我不同意难道是觉得小鱼不够优秀?我养大的孩子,还能不喜欢?他的自身条件,我都满意,唯独不能接受他的身份。
皇家是个什么样的火坑你也清楚,你舍得闺女跳进去?
给皇家当儿媳妇儿,得需要承受多少压力,受多少委屈?咱们又不指望她为家里谋取什么利益,为什么还要让她走那条最艰难凶险的路?”
许怀义纠结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前些年,我比你还提防那小子呢,就怕他起什么心思,可有些事儿根本防不住啊。
阿鲤时常入宫,他就故意制造见面的机会,一来二去混熟了,俩人倒是有正大光明接触的理由了,阿鲤一口一个太子哥哥,那小子顺竿子爬,也喊阿鲤妹妹,谁都觉得俩人青梅竹马,我能咋办?
我也不想让阿鲤入东宫,可若是阿鲤自己愿意呢?
咱们拦还是不拦?”
顾欢喜冷下脸,“你啥意思?难不成在这种事情上都要由着她?她才几岁?十岁啊,还是个孩子,她懂男女之情?我们不帮着把关,谁来操心?让她自己做主,你脑子抽了吧?
再惯孩子,也没你这样的!”
许怀义见她挠了,赶紧哄着,“媳妇儿,别生气,你误会我啦,我啥时候说由着她做主了?别的事情上能妥协,这种人生大事,肯定不能全权放手啊,你放心,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和你一条战线,不就是棒打鸳鸯吗,我亲自动手咋样?”
顾欢喜哼了声,“你就跟我面前说的硬气,闺女一求,你那脑子就能变成浆糊,快拉倒吧,就你还棒打鸳鸯呢,这么多年,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还能举得起棍子?
还是我当那个恶毒的王母娘娘好了,你慈父的人设不能塌!”
许怀义心虚的干笑,“媳妇儿,阿鲤那么懂事乖巧,我也没机会教训她啊,我可不是溺爱,惯子如杀子的道理我比谁都清楚呢,你看我操练他姐弟俩习武,哪次心软了?俩人累的跟狗似的,我不都硬着心肠冷眼旁观?”
顾欢喜一脸鄙夷的拆台,“那是他俩能吃苦,自律,跟你有啥关系?你倒是想心软,可他们不接受。”
“媳妇儿……”
“闭嘴,这次必须听我的,你不准扯后腿,至于阿鲤,她在未成年之前,我们就是她的监护人,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她做出某些决定,小事儿,尊重她的选择,便是错了,我们也能兜得起来,她也有补救改正的机会,但这件事,一旦选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家是不可能有合离这一说的,只能是丧偶身故。
许怀义顶着媳妇儿的强势,小心翼翼的道,“媳妇儿,我觉得这事不能瞒着阿鲤,她是十岁不假,但她从小就在外面行走,心智比同龄孩子都要早熟一些,她有权参与自己的人生大事,我们不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就这么随意剥夺了她选择的机会。
你过去,不是最讨厌这种独断专行的父母吗?”
闻言,顾欢喜黑着脸道,“她现在若是十四岁,我保证把选择权交给她,哪怕她跟我的意见相左,我再不愿意,也会尊重她,可她再早熟也就十岁啊,能懂什么?”
许怀义小声嘟囔,“说不定闺女开窍早呢……”
顾欢喜气的给他一觉,“开窍早是理由吗?就算她真的对小鱼有几分懵懂得喜欢,那又怎么样?那就是结婚的理由了?
喜欢是谈恋爱的理由,却只能是结婚的条件之一!
再说天底下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爱情?时日久了,都会变淡,能化为亲情都算是好的,多数不过是凑合过日子罢了。
届时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纳妾,女人呢?
你啥时候成恋爱脑了?”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表白,“媳妇儿,遇上你之后,我就一直是恋爱脑了,还有,我对你可不是亲情,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男女之情!”
顾欢喜被他肉麻的起了层鸡皮疙瘩,越发气恼,“滚蛋!”
“媳妇儿……”
“闭嘴,要是不能让永平帝打消念头,你就别回来了。”
许怀义顿时一脸苦色,“这事还真不好办,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是结亲呢,在他看来,说不定是抬举咱家,我要是拒绝,就是不给皇家面子,皇上可不是从前的皇上了,威严积重,不好得罪啊……”
顾欢喜不为所动,冷笑道,“不好得罪,也得拒绝,闺女的终身幸福跟你的前程比起来,哪个重要?”
“那必须是闺女的幸福啊!”许怀义斩钉截铁的说完,又苦笑道,“要是他直接下旨赐婚呢?抗旨不尊,那是要砍头的啊,媳妇儿!”
顾欢喜想了想,“你去寻韩钧帮忙,让他帮着推了这门亲事,就说阿鲤还小,不考虑成亲的事儿,咱们至少要留她到二十岁,说不准还要招赘,实在高攀不起皇家。”
许怀义提醒,“说不定韩钧比皇上还支持这门亲事呢。
毕竟,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他巴不得我跟小鱼能更亲密一些,养子这层身份没了,女婿也行啊,我还能正大光明的站队了,他肯定乐见其成。”
顾欢喜不为所动,“他之前不是欠着咱们一笔账吗,你就说,现在可以还了。”
当初韩钧瞒着他们一家,独自演了那一出戏,自此后,两边的关系就有些不冷不热了,不过这几年韩钧还是没离开顾家,一为报恩,二嘛,或许也有监视的意思,总之他曾直言,欠了顾家一笔帐,以后他们需要了,可以讨回去。
如今正是时候。
许怀义低声道,“那小鱼可就要伤心了……”
顾欢喜神情一僵,自嘲道,“在他跟阿鲤之间,我只能选亲闺女。”
她也想兼顾,想成全,可她不敢去赌皇家人的真情有几分。
许怀义无奈的叹了声,没再说什么。
在他心里,自然也是阿鲤更重要,但对小鱼,他也真情实意的付出了父爱,这就像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护着手心,伤了手背,难道就不疼了吗?
孩子多了,做父母的总想一碗水端平,不想亏待任何一个,可偏偏现实总会逼你做出某些选择,这种时候,偏心哪个就无从遁形了。
然而,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过后,等两口子都冷静了些,还是找闺女说起了此事。
许怀义先说,措辞委婉含蓄,拐弯抹角的试探,云山雾罩的,让阿鲤听的一头雾水。
顾欢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直接问,“阿鲤,你对嫁人有啥想法吗?”
阿鲤怔了下,随后摇摇头,“我现在还小呢,没考虑过这件事,娘不是说,女子最好二十来岁结婚生子才好吗?那时候,心态和身体都成熟了,不容易犯错和受伤害。”
顾欢喜笑着摸摸她的头,“娘是这么说过,在后世,法定的结婚年龄是二十三,最佳生育年龄是二十六左右,太小或太大,都对身心不健康。
但这里毕竟是古代,习惯早早就寻摸亲事,相看个几年都是有的,真要等到二十几岁,那些出挑的少年郎可就都名草有主了……”
阿鲤聪慧,已经反应过来,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所以,是有人要给我说亲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次是许怀义接过话去,“其实你一两岁时,就有人到爹跟前说你的亲事,有爹的同窗,同僚,也有想攀附咱家的,爹都给拒绝了,因为那会儿,爹是打着给你招赘的想法,谁来都直接推了。
可这几年,有你弟弟在,再用这个招赘的理由就不合适了,当然,爹不是不愿你招赘哈,你要是不想嫁人,爹巴不得养你一辈子呢。
可好儿郎愿意当赘婿的几乎没有,我家阿鲤这么优秀,还能找个歪瓜裂枣?爹可不想委屈你。
我闺女必须配这世上最出色的少年郎!”
阿鲤笑眯眯的,脸上并无羞涩之意,“所以,爹,您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谁来提亲啦?”
看让她爹娘为难的,都特意支开弟弟,单独找她说话了。
许怀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帝王表情,低声道,“是皇上……”
阿鲤闻言,吃了一惊,捂着小嘴不敢置信的道,“皇上伯伯想让我进他的后宫当妃子?”
“噗!”许怀义差点被口水呛死。
顾欢喜没好气得瞪他一眼,又白了闺女一下,“不是皇上,他是为你太子哥哥问的。”
阿鲤“喔”了一声,作出恍然状。
顾欢喜一时摸不透她的想法,直接问,“你喔是啥意思?”
阿鲤嘿嘿直乐,“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我知道啦!”
“你不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很多人背地里都说我跟太子哥哥青梅竹马呀,尤其后宫那些女人,还揣测是太子哥哥故意接近我,想借这门亲事,让爹扶持他上位呢。”
顾欢喜越发纳闷,“你不生气?”
阿鲤摊手,“别人的想法,我怎么管得了?随她们呗,自以为是的人,惯爱以己度人,我知道太子哥哥没那种势利的想法就行了嘛。”
“那你?”顾欢喜踌躇着,不知道咋张嘴了,闺女太小,讨论这种事,总觉得别扭。
许怀义这回干脆了,“那你想嫁给你太子哥哥吗?”
这话问出口,两口子都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阿鲤却似乎没受任何影响,她依旧笑眯眯的,“爹,娘,我都说啦,我还小,现在不想考虑嫁人的事儿,等过几年再说吧。”
“可你太子哥哥不小了,皇上肯定急着为他寻摸亲事,万一等你长大了,他也娶亲了呢,咋办?”
“那就说明我俩没缘分呗,能错过的,就不是命定之人,顺其自然啦!反正让我现在就定下,我是不敢的,除非皇上伯伯允许我能随时悔婚,太子哥哥也不能气我不守承诺,人心易变,我保证不了将来会不会变心。”
许怀义,“………”
好家伙,她闺女还有当渣女的潜质啊?他和媳妇儿都白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