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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冰棺中人

    瑞炎再一次勾起唇角:“阿惜真的放心,让我离开你的视线么?”见穆惜越发激荡,化作一枚枚锋利的刀片向自己绞来的魂兮龙游,瑞炎却只是站在那里,不躲不闪,末了才是抬手摸了一下,下颌被划出来的伤口,然后垂眸看着手指上的血珠。

    “欺师灭祖,阿惜好狠的心。”一边说着,瑞炎又往前走了几步,直至走到台阶边缘,又一步步走上台阶,靠近穆惜。

    随着腿部抬起,衣摆之下露出脚踝处的镣铐,并带出一声声铁链摩擦的响声。

    “若不解恨的话。”瑞炎顿了一下,伸出右手到穆惜身前,掌心处赫然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可以再桶上几刀。”

    “就像十五年前,十三年前……半个月前一样。”他的神情是故作出来的单纯而无害,还带着雀跃,声音亦是如此:“九百七十六条人命,总有一天是可以还完的。”

    穆惜抬眸看向瑞炎,只觉得自己看着的,是一个疯子。

    见穆惜不接,瑞炎也只是微微耸肩,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接着手腕一抖,将匕首收了起来,开口道:“你默许那两个孩子前往禁地,身份便瞒不住了。而身份一旦暴露,你可想好日后该如何与那个孩子相处?”

    ……

    【阴阳家,禁地】

    驾着小雕,下到禁地之后,因上一次的经验,轻舞带着叶诺,一路可谓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那个有着玄冰馆的密室。

    然而却在进门后,开始踌躇起来。

    叶诺有些担忧的看着轻舞,开口缓缓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轻舞却微微摇头:“不必,有些事,总要让我亲眼看到。”

    玄冰不愧是玄冰,以轻舞与叶诺的功力,都可以做到雨不沾衣,然而两人不过是在门口犹豫了半盏茶的功夫,却都已经感到了寒意。

    因此,轻舞深知,不能再耽搁犹豫下去了。想着,便已经运起周身真气护体,向着玄冰棺的方向前进。

    到离玄冰棺还有三丈距离时,寒意已是透骨。

    玄冰通体透明,其实在这个距离已能将玄冰棺内人的欣长身形看清,虽被一层又一层且无比繁复的黑衣包裹的严实。

    然而只要是医者,一眼便可看出骨相而言,绝非女子。

    眼见轻舞还要往前,叶诺不由得眉头一紧,伸手握住轻舞的手腕,摇了摇头::“小魅,可以了。”因为这冰棺中人已经明了,绝不可能是穆阿房。

    “我想看看他的脸。”

    玄冰虽透,却因温度过低,只要接触空气,便会散出朦胧的薄雾,像是蒙了一层轻纱,又因角度问题,二人这个位置便知能隐隐看见棺中人苍白而棱角分明的下颌。

    叶诺闻言,神色更凝重了几分,刚想开口劝解几句,却见轻舞面色坚毅,但目中却已无神,便又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缓缓点了下头:“好。”用另一只手掐诀。

    下一秒,两人周身便是火焰四起。

    着火焰温度不高,甚至无法将这密室中,因玄冰数十年如一日散发出寒气,而凝结的寒冰融化,却至少能一定程度上隔绝寒气,让两人靠的更近一些。

    轻舞向着冰棺走去,一步一步,一阶一阶,直至站到了存放冰棺的平台上。

    然而,这火焰的作用终究有限,只能帮助轻舞与叶诺靠近冰棺至三尺之外。

    但这个距离……足够了。

    那张脸,双眸紧闭,苍白而毫无血色,与记忆中明媚而张扬的人,模样似有两三分的相似,却看起来,更冰冷淡漠。

    脸部轮廓与女子比起,也更锐利与硬挺。

    看着,轻舞竟突然伸手要去探那棺盖,脚也踏出了叶诺生出火焰的火圈。

    “小魅,不可。”

    密室的门轰然打开,一股强大而又温柔的真气向两个人袭来,裹着两人,竟直接将人拽出了密室。

    然后密室的门再一次闭阖,也彻底隔绝了轻舞看向冰棺的视线。

    “你疯了?那可是玄冰所致,若一个不慎寒气入体,便是你……”叶诺吼到一半,见轻舞仍回不过神般的呆呆跌坐在地上,终是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后,缓缓起身,看向来者。

    来者身着一身青衣长袍,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模样,目光却幽远而又苍老。

    他的皮肤光滑细腻,头发却掺杂着缕缕白丝,仅被一根简单至极的木簪随意盘起。

    “您便是小魅提起过的苍木前辈吧,刚刚多谢了。”

    苍木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便转头看向轻舞。

    轻舞抬起手,看着刚刚即将要触碰到玄冰棺的那只手,她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丝丝寒意。

    “他是谁?”

    “邹行。”

    轻舞邹然手臂垂下,片刻后竟轻声笑了出来。

    邹行,正是当今这任“东皇太一”的名讳。

    既然躺在冰棺里的人是邹行,那么现在这个活在外头的东皇太一,又会是谁?

    “所以东皇太一是谁?”

    苍木轻轻抿了下唇,垂眸看着轻舞,还是缓缓道:“穆惜,穆阿房。”

    毫无悬念的答案,让轻舞笑的幅度更大了几分。

    不知何时,眼里竟滑落几滴眼泪。

    那她这些年来,究竟算什么?

    她竟与她的母亲,距离上那样亲近,情感上却又无比疏远……甚至于,掐着指头,都能数出她与东皇太一会面相处的次数。

    明明那么近……那个人,又是怎么忍心,这么多年来,一个字也没透露出来。

    她对母亲的爱与渴望,对嬴政的恨与不敢靠近,对“东皇太一”对母亲死亡一事的漠视与沉默后的不解与憎恶,她的负气出走,她的种种。

    都好似成为了一个笑话。

    这十多年来,她每一日都沉溺于对母亲的想念与渴求里,她沿着穆阿房走过的足迹,走遍一个个地方,努力的拼凑着鲜活的母亲。

    她也每一日都挣扎于对嬴政的恨与迷茫当中,情感上,她想不明白对自己那般好的父亲,那般爱着母亲的父亲,怎么会突然将利剑桶向母亲,可理智又一次次的告诉她眼见为实,告诉她历史上的始皇帝,千古一帝,从始至终,都没有过皇后。

    知道母亲与邹行是兄妹后,她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哥哥,会将妹妹的死亡忘记,将杀害妹妹的凶手视做必须辅佐的帝王,稍微长大后,她也只是装作明白的感慨,可能这就是大人与所谓的大局吧。

    于是,这么多年,她思念着母亲,逃避着父亲,远离着阴阳家与大秦。

    她想过无数次为母亲报仇,却又总回忆起七岁前的无忧无虑,所以一次次的,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嬴政,又一次次收起利刃。

    她用恨意煎熬了自己与嬴政十多年,却又被告知,她恨错了人。

    她以为一切已经够糟糕的了,所原来,还能更糟糕。

    “将您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可以么?”

    “好。”

    将轻舞与叶诺带回竹室,并给两人给到了一杯竹叶水后,苍木才是缓缓开口:“你知道,阴阳家的每一任首领,是如何选择出来的么?”

    “每一任,拥有邹氏血脉的弟子中,天赋最出众之人。”

    “大抵的确如此。”苍木点了点头:“那你可知,这一代中,邹氏血脉之人,天赋最出众之人是谁?”

    “自然是邹行。”

    苍木却摇了摇头:“不是,是你母亲,穆惜。”

    “不可能!”轻舞邹然瞪大了眼睛:“阴阳家与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弟子天赋会随着年纪增长,在幼年时期体现,最晚可至骨骼定型,可唯有阴阳家,每一个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上限。”

    “所以如果母亲在阴阳术上的天赋出众,根本不可能被送去穆家。”

    苍木点了点头:“理论上,的确如此。那我便再问一个问题,为何近千年来,阴阳家分明没有父死子继的规矩,首领却都出自邹家?”

    “因功法问题?”

    “这只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你认为,忘情川为何只有邹家人能够修炼。”

    轻舞顿时愣住,有些茫然。

    叶诺却是微微垂眸,缓缓开口:“敢问前辈,可是因为东皇钟?”

    苍木意外的看向叶诺:“不错。”

    “所以,所谓的邹家中,天赋最高之人的选择,并非首领,而是东皇钟。”

    “谁能引起东皇钟的共鸣,引起的共鸣声音越大,越持久,谁便是下一任东皇太一。”

    “而由东皇钟选出来的阴阳家首领也的确从来都是邹氏人中未必是阴阳术天赋最佳,却一定是忘情川修炼最顺畅之人。”

    叶诺很快抓住了重点:“您说的是……忘情川修炼最顺畅。”而非天赋?

    苍木赞同道“不错。你母亲那一辈人中,除开穆惜,阴阳术天赋最高之人是焱妃。”而焱妃,亦姓邹

    “你这一辈人中,除开你,是姬千泷。”见轻舞有些惊愕的表情,苍木不由得摇头失笑:“很奇怪么?焱妃天赋出众,后代天赋出众也很正常吧。”

    轻舞情绪也从之前的复杂纠结里缓了出来:“只是有些吃惊,难怪月儿回归阴阳家不过数年,便进步飞速。”

    苍木只是缓缓道:“不是,每一位邹家人都能另东皇钟产生共鸣,也只有产生共鸣的邹家人,才可修炼忘情川。近五十年来,东皇钟一共产生了十次共鸣。”

    “你猜最响的是谁?”

    轻舞抿了抿唇,语气有些干涩:“你是想说,是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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