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志东抬起头来瞅着小李子说:“啥规矩?你说嘛,我跟着守就是了。”
小李子一听,松了口气,声音稍稍提高了点说:“是这样的啊,咱这每个号子里都有号长,是吧,”小李子指了指吴学森:“这位,吴学森,森哥,就是咱们的号长,以后咱都得听他的安排。”
常志东看了看吴学森说:“哦,好嘛,既然是管教安排的号长,咱就都跟着听他的好了。”第一次进来的常志东不知道号长都是这些人打出来的。
小李子一听放心了,接着说:“咱这刚来的都得立规矩……”话还没说完,吴学森上来踹了小李子一脚,骂道:“草,不开眼的东西,老哥岁数大,立什么规矩。”说完,笑着对常志东说:“老哥,别听他的,别在边上坐着了,来来,上板上来。”
常志东往里挪了挪,靠墙坐着,看了看板下的人,说:“他们咋不上来,地上怪凉的,上来啊。”
吴学森忙说:“哦,老哥,你坐你的,他们都是不服管教的坏分子,没权利坐板上。”
常志东“哦”了一声,就不在说话,独自想事情。不过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一会流露出淡淡的微笑,一会又是咬牙切齿,再一会又脸色通红。
这使号子里的人一下都开始警惕了起来,有些提心吊胆。一般杀人犯开始这样胡思乱想,都会出点事情。
吴学森马上想起来应该安排值班了,他站起来,往板下打量,当他看到二哥和陈谦时,笑了笑,说:“你们俩,今天晚上值班,要是让我看到你俩敢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一天无话,常志东始终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事情,晚饭也没有吃,当大家都睡觉了,他仍然没有动上一下,只有表情显得很狰狞,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好像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使值班的二哥和陈谦小心了起来,身体本来很弱的二哥和曾被毒打过的陈谦谁都不敢睡觉,全都直勾勾的盯着常志东,眼睛都不敢眨,精神高度紧张。
陈谦跟我说:“当时静的可怕,感觉像面对着一只野兽,你一动,他就会向你扑过来。”
夜已经深了,号子里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这呼噜声虽然很大,但对乏累的二哥和陈谦来说,却无疑像是正在勾引着你入睡的催眠曲,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全身是伤,身体疲累,又高度紧张的二哥两人也开始眼皮打架了,二哥还好,还在勉强支撑着,陈谦已经累的靠在墙上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眼看二哥的眼睛也闭上了,头越来越低,这时候,常志东站起来了,他用手拽着脚镣上的铁链,弓着身,不使铁链发出声音的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当他经过二哥身边时,不小心碰到了二哥的脚,二哥一个激灵,猛的抬起了头,当看到黑暗中的常志东正咧着嘴冲他笑的时候,他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全身开始出汗。
二哥闷声低喝了一声:“干什么?”
常志东又冲他一笑,轻声说:“憋得慌,尿泡尿。”说着,又经过陈谦,站到马桶前“哗哗”的尿了起来,听声音水流又急又猛,足足尿了半分钟,声音才停止。
二哥早已摇醒了陈谦,两人一起盯着常志东尿完了这泡“气势磅礴”的尿。
尿完尿的常志东又提着脚链弓着身走到二哥两人身边时长吐了一口气说:“诶呀,真舒服,这家伙给憋得,一天了。”
陈谦感觉好笑,就笑着轻声说:“干吗憋着,早尿不得了。”
常志东纳闷的挠了挠头说:“早尿?不是有规矩吗?我看你们都没人上茅房,我也没敢。”
“拽着铁链干吗?”陈谦问
“不怕把你们吵醒了嘛。”
“老哥困吗?不困就聊聊。”早已睡意全无的二哥说。
“好啊。”常志东答应了一声,坐在了两人中间。
陈谦见常志东坐下后说:“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是在里面没什么吃喝,想拉尿也没有啊,你刚进来,肚子里有油水,过几天你也会和我们一样。”
常志东“哦”了一声又说:“人家都睡觉,你俩咋不睡呢?”
二哥笑了笑说:“看着你呢。”
“啥?”常志东惊讶的说:“看我干啥?”
陈谦解释说:“以前有过杀人犯想不开,趁着人睡觉,把人祸祸死了,所以有规定,号子里住进了杀人犯,晚上要值班。”
“你俩看我像那样人?”
二哥和陈谦都笑了,陈谦说:“像,还真像,你看你那表情,怪吓人的。”
常志东咧开嘴乐:“我那是尿憋的,难受。”
说完,三个人一起低声的笑了,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笑了一会,常志东又问:“哎,你俩说,为啥那么大的板子,就睡这么几个人,你们这么多人挤着睡地上啊?”
二哥笑着说:“吴学森不跟你说了吗,我们是坏分子。”
常志东很肯定的说:“不可能,我不信。”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说:“别看我是老粗,我看人挺准,那个什么森哥,说话阴阳怪气的,看着不像好人。他说你们是坏分子,那咋就他们那几个是好人,坏人却这么多。”
陈谦拍了常志东一下说:“行啊,有两下子。”又接着说:“那王八蛋就是狱霸,就跟车匪路霸一个道理。”常志东点着头若有所思。
二哥却叹了口气说:“其实进了这里的人就都不是好人了。”
常志东却马上板脸说:“谁说的,我就是好人。”
陈谦笑着说:“你好人还杀人。”马上又觉不该这么说,连忙道歉:“对不起啊。”
没想到常志东到挺大方,笑着说:“没事儿,我早想明白了,杀人我也是好人,我没做错,是他们祸害我媳妇,他们该死。”
“怎么回事儿,能说说不?”陈谦说。二哥看着常志东也很好奇。
常志东便从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媳妇儿是多么的漂亮,孩子是多么的可爱直至媳妇儿怎么被祸害,自己又是怎么杀的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
说完后,常志东还问了一句:“你们说,他们该死不?”
陈谦张了张嘴,没说话。
二哥叹了口气说:“东哥,你比我们都大,我叫你声哥。”
常志东点着头:“嗯嗯,好好。”
“说句你不爱听的,那村长和他小舅子是混蛋,可还罪不至死,还有村长老婆和孩子,你更不该杀。”二哥很认真地说。
“兄弟,你说的在理,我也是当时酒喝多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斩草除根。但杀那畜生和村长我不后悔。”常志东想了想说。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二哥问。
“报警有啥用,警察肯定听村长的。”常志东说。
二哥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东哥,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人以后,嫂子和孩子怎么办?”
常志东愣了一下,想了想,流下了一滴眼泪,忙又用手给擦了,摇了摇头说:“事到如今,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了,我肯定得挨枪子儿了,只希望我死后,媳妇儿能找个对孩子好的人嫁了,孩子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说完后,半天没有人说话。
二哥突然像做出了重大决定似的对常志东说:“东哥,你要信得过我,就把你家住址告诉我,等我将来出去了,一定帮你照顾嫂子和孩子,要是嫂子嫁了人,我就把孩子带过来,当儿子养,你信我不?”
陈谦一听,忙也说:“我也是。”
常志东一听,眼泪就下来了,一手一个抓着二哥和陈谦的手说:“我信,我能看出来,你俩是好人,临死还能认识你俩这样的好兄弟,把你嫂子和孩子托付给你们,我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二哥和陈谦也都双手紧紧抓着常志东的手,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在下着心中的保证。此时无声胜有声。
起床的铃声想起来了,板下人听到铃声后都条件反射的像弹簧一样的坐了起来,当他们看到二哥和陈谦与杀人犯坐在一起时,全都脸上怪异的瞅着他们。
吴学森睁开眼睛后,没有马上起来,而是转头瞅向了常志东曾坐过的地方,当他没有看到常志东后,“噌”的就站了起来,回身看到常志东和二哥他俩坐在板下,笑了笑说:“呦,哥儿仨唠的不错啊。”又对常志东说:“老哥,快回板上来,别和他们坐一块儿,和你身份不符。”
已经知道了吴学森底细的常志东立着眼看了看吴学森说:“啥身份?还不都是人,都一样?”
一听这话,没了台阶下的吴学森脸色变了变,又干笑了两声,对二哥和陈谦说:“你们两个王八蛋是不是晚上对老哥胡说八道来着。”
二哥没说话,陈谦接口说:“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儿,谁什么样还用别人说吗?”
吴学森一听,气的脸色通红,大骂道:“草你妈的,越来越牛笔了,还没王法了,”转头对着板上人吼:“还等什么呢,好好教训教训他。”
板上人都站了起来,二哥和陈谦也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连常志东也跟着站了起来。
吴学森见常志东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可还是挤出一丝笑意说:“老哥,没你的事儿,你别搀和。”
常志东还是憨厚的一笑说:“他俩是我兄弟。”
吴学森气的连着“好好好“说了三声后,对板上人说:“两个人拉住老哥,剩下的收拾那俩小比崽子。”
眼瞅大战一触即发,铁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