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号子里,都会有个号长,一般都是很能打的,而且在里面有帮手的,管教们对这个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且管教有时候也是要用到这些号长们帮着管理号子的。
每个号长都会给自己这二十多平方的地盘里立规矩,一方面达到自己在里面作威作福的目的,一方面也给新人来个下马威。这规矩每个号子都不一样,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总之就是要把人折腾个死去活来。
吴学森,Q市L县人,是个当地痞子,没有工作,成天聚众赌博,偷鸡摸狗,靠着老婆在工厂当工人养活。但他不仅对老婆没有一点感激,反而只要一不顺心,就拿老婆撒气,经常是一顿拳打脚踢。就这样,老婆和一个同事好上了,被他知道后,就带着堂弟武学有,也就是那个叫棍子的,到老婆单位,找到那个同事,一顿暴打,打折了人家一条腿,两人被关进了看守所。
本来吴学森不是号长,一开始是另外有个号长的,可他没进来几天,号长就判了刑,送了劳改监狱,这下吴学森仗着有堂弟帮忙,在和其他老号子的几次较量后,成了号长。当了号长后,他又开始笼络那几个和他争号长的老号子,承诺他们享有和自己一样的特权,并把别的号子都赶到板下睡地铺,让板下人把自己的私有财产交上来由板上人分配,各种杂活儿也让板下人干。板下人要有一点不满意的,板上人就会群起而攻之,直到打服为止。就这样,久而久之,板下人没有一个再敢反抗,全部变得逆来顺受,而板上人享受到了睡在板上的宽敞和平时物质与劳动上的优越,也都对吴学森敬佩有加,都开始听他的了,彻底成就了他在号子里的霸主地位。
陈谦选择了坐飞机,照着小李子的样子在厕所的墙边上做了起来。他跟我说,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特别是时间一长,脑袋晕晕乎乎的,身上痒的要命,就像无数只蚂蚁在你身上爬,并且啃噬着你,又疼又痒。
光这样干站着还不行,就听一个板上挺胖的人对陈谦说:“坐过飞机吗,没坐过飞机坐过火车吧,报报站名。”
陈谦憋着口气说:“不会报啊。”
这时候棍子又过来踢了他一脚说:“妈的,不会报也得报,记住,以后说话喊报告。”
吴学森对那个让报站名的胖子说:“老肥,教教他。”
“好”老肥答应一声,转过来对陈谦说:“现在航班起飞,起飞地是Q市,下面该到哪儿了,往下报。”
“下面是••••••”刚张口,又挨了棍子一脚。
“妈的,喊报告。”
“报告,下面是••••••”陈谦已经浑身是汗了,又是一脚。
“大点声。”
“报告!”陈谦用力喊了一声,接着开始报:“下面是到了天津,接着起飞,到北京了,在起飞••••••”陈谦使劲想着自己所知道的地名,一个一个往下报。
板上人瞅着陈谦呵呵的乐,而板下人仍始终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盘腿端坐在墙根下。
陈谦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地名了就又大喊了一声:“报告,飞机已到黑龙江伊春市,再飞就出国到俄罗斯了,还飞吗?”
“行了,降落吧。”吴学森笑着说。
陈谦一听,咣叽就坐到了地上,感觉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又疼又痒的感觉使他真想撕扯开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打个滚才觉痛快。
“草,让你坐了吗?”棍子走过来,又要踢陈谦。
陈谦一见忙扶着墙想站起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屁股刚抬起一点,就又支撑不住坐了下来,惹来板上人一阵大笑,老肥还边笑边叫:“麻了,麻了嘿。”
吴学森笑着说:“行了,坐着吧。”
陈谦忙说:“报告,谢谢森哥。”
吴学森“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对陈谦说:“会唱歌吧,唱首歌听听。”
陈谦能骗那么的女人,他的歌声占很大功劳,一听让他唱歌,觉得这个不遭罪,忙说:“报告,唱什么歌?”
“好像有个叫《小芳》的歌挺流行,谁唱的来着?”吴学森转头问小李子。
“森哥,是李春波。”小李子忙走过去,边给吴学森捏着肩膀边说。
吴学森闭上眼睛很享受的说:“就唱《小芳》吧。”
“是,村里有个••••••”又是还没等唱,棍子又踹了一脚。
“蹲着唱。”
陈谦看了看吴学森,见他仍在闭着眼睛享受,没有阻止棍子的意思,就试着蹲了起来,可两腿就像蹲在云彩里一样,根本无法支撑身体,忙把后背靠上墙,见无人理他,就唱了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唱完了,陈谦又喊:“报告,唱完了。”
吴学森睁开眼睛,看了看陈谦说:“你小子唱歌还不错,都在调上。既然你唱歌这么牛笔,就给我倒着唱一遍。”
陈谦一听傻眼了,忙说:“报•••报告,倒着不会呀。”
“草,不会就练。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要听。”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墙上有管理条例,三天内,一定要背会,一字不许差,要不然管教收拾起你来,可没我这么心慈手软的。”说完,就继续闭眼享受起小李子的按摩。
陈谦跟我说,每个在看守所呆过的的犯罪嫌疑人,都能对管理条例倒背如流,即使回到社会都无法忘记,他就曾经给我背过,一字不差,不过我没有那么好的记性,就不多陈述了。而且陈谦出来后,又多了一个绝活,就是会倒着唱歌,不过,他不会轻易给人唱,也只有和二哥他们这些兄弟在一起喝多了才会唱。
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开饭了。
看守所吃饭,是由那些判刑不够一年的犯人送,因为不够一年,不需要送到劳改场,又不怕他们跑,就在看守所劳动改造,毕竟只有一年的时间,谁也不会犯傻逃跑,逮回来还得加刑。号子里的人管他们叫劳动号。
号子的铁门下方有个口子,被钢板关着,只能从外边打开。送饭的就从这个口子把号子里递出来的饭盆填上饭,在递进去。
陈谦经过上午的一番折腾,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刚想跑过去递饭盆,就觉有人捅他,见是旁边的一个干瘦老头,就用眼光询问他,老头没说话,撇了撇头,陈谦顺着一看,见板下人都是仍旧坐在地上,手里端着饭盆,这时候,小李子就一个一个的把饭盆拿过去,再递出铁门,等饭被递进来后,他并不给饭盆的主人,而是把饭盆一个一个摆在板上,摆成一排,都摆完后,在双手接过板上人的饭盆,把填好的饭在一个一个摆在板下人饭盆的上头。这时候,板上人便拿起自己的饭盆,每人在板下人的饭菜里筷上一勺,就这样,板上人每个人的饭盆里的饭菜都满满的冒了尖儿,而板下人的饭盆里还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板上人有人把木板掀起一块,从里面的布袋子里居然拿出了榨菜,肉干,每人分上一些,再放回板下,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这时候,吴学森喊了一声:“开饭吧。”
板下人忙纷纷抢过自己的饭盆,狼吞虎咽起来,并且偶尔会有人窃窃私语上几句,看来这个时候,板上人是允许板下人说话的。
陈谦拿过自己的饭盆,见里面是半碗灰了巴嘟的米饭和只有两三片白菜的白菜汤,顿时食欲全无,看着饭菜怎么也吃不下去,刚才提醒他的老头看到对他说:“吃吧,你是肚子里有油水,再过几天,怕是都不够吃了。”
陈谦跟我说:“再里面吃的菜,根本不放油,吃过的饭盆,不用洗,拿水一冲就干净。”
陈谦想想自己在里面不定呆上多久呢,也就憋口气,猛的一勺下去,喂进嘴里,几下送到胃里,满嘴的苦涩。
下午,陈谦正在倒着学背《小芳》,我二哥被送进来了。
铁门被打开,陈谦看到仍然是张管教开的门,二哥一样跟在他的后面,不同的是二哥没有提着裤子,因为他穿的是运动裤。
门一被打开,二哥没有像陈谦那样向后退,只是吸了口气后,皱紧了他好看的眉毛。张管教故伎从施,又是一脚踢向了二哥屁股,陈谦分明看到了张管教在抬腿的那一刻是笑着的,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二哥被踢后没有倒下,只是晃了晃,他猛的回头,盯视着张管教说:“你干什么?”
张管教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踢竟没有像往常一样应验,看到又一个狗啃屎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很是诧异,又听二哥还敢质问他,顿时恼火,抬腿又是一脚,嘴里还说道:“进了这,你就是垃圾,不是人了,还敢问干什么!”
二哥侧身让过这一脚,猛的把手里的饭盆连同勺子毛巾等一并砸向了张管教,在张管教躲让饭盆的时候,紧跟着就是一拳,把张管教打倒在地后,就是一顿乱踢,并且边踢边喊着:“你才是垃圾,我是人,我是人!”
墙上巡视的武警看到了二哥在踢人,忙往下跑,并吹响了哨子。当武警赶到,并一枪托把二哥打晕后,张管教已经嘴角出血,浑身是土,状似泥猴儿。
“草他妈的,把他弄小号里去。”张管教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二哥被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