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大黑狗转眼就跑到她面前两米的距离,昂着头狂吠不止,四脚不停地来回移动着,似乎想一下扑过来。
安默吓得腿有些发软,装模作样地吓唬对方。
“滚开!不准过来!我打你啊!”
她爷爷以前总是说,只要比狗更凶恶,它就不敢来咬你。
话虽这样说,道理也的确是这样,但让一个有心理阴影的人来实际操作,有相当大的困难度。
大黑狗蓄势待发,尖利的犬牙在阳光下,反射出幽幽白光,十分吓人,安默不敢想象犬牙嵌入肉中的感觉。
“汪汪汪!”
薄弱的心理防线,在黑狗一声声的吠叫中,迅速崩溃,安默几乎想扔掉行礼拔腿就跑。但她心知肚明,自己跑得再快,也没有狗跑得快,反而白白把屁股送出去,方便对方噬咬。
思及此,强行压住这个念头,向狗主人求救,几乎带着哭腔喊了一句:“马婆婆,家有人吗?我害怕你们家的狗呀!”
特么的,比鬼还恐怖。
听到安默呼喊的声音,马家媳妇儿刘采芳从堂屋(农村说法的客厅)里走出来,中年发福的身材圆滚滚的,不过一点也不妨碍她精神抖擞。
“黑子,干啥?滚回来!信不信老娘打死你!”她大声呵斥的同时,举着一根竹棍朝大黑狗走来。
看见拿着棍子一摇一摆走向自己,大黑狗顿时萎焉,嗷呜叫着往旁边退,同时警惕地盯着她,生怕被她一不小心就打着了。
“滚开些,死狗!”刘采芳破口大骂,胡乱挥舞着棍子。
大概是被她打怕了,大黑狗产生了条件反射,明明没有打着,还是夹着尾巴跑远了去。
吓走了大黑狗,刘采芳站在台阶上,把安默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无比惊讶道:“哎哟!这是谁呀?安家的小默是不是?你放假了?”
安默松开行李箱,上前两步,冲刘采芳点头道:“嗯,放假回来看看我爷爷。”
“嗯,是应该的。”刘采芳目光飘移,用一种审视的在安默全身上下来回打量,就像评价一件东西的品质好坏。
又客套一会儿,安默以身体疲倦为由,才截断她的喋喋不休。
“刘婶,我先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好,早点回去收拾。有空过来玩儿,反正也不远,家里一个人多无聊。随便过来三宝四宝他们补补课,让他们以后也跟你一样上大学。”
“嗯,好。”安默答应道。
这些都是客套话,安默自然不会当真。
说起马家的四个宝,安默还是挺佩服刘采芳的。
为了生个女儿,马家人顶着巨额罚款,生了又生,结果天不遂人愿,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老大马天宝是安默小学同学。
老二比老大少了两岁,两人早早就辍学,混迹社会。老三老四,好像年纪不大,算起来应该还在上中学。
“下次过来别怕黑子,拿跟棍子吓唬吓唬它就不敢了。”刘采芳眉开眼笑,一张大饼脸险些笑成了菊花。
“好的。”最后挥挥手,安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了。。
农村人,尤其是大妈大婶们,特别的热情和好奇,而且问的还都是一样的问题,比如:
在哪儿上学呀?见一次问一次。
交男朋友了吗?见一次问一次。
什么时候毕业?见一次问一次。
以后在大城市当领导是不是?
……
此般问题,可以让她回答道崩溃。
安默前脚离开,刘采芳后脚就进了堂屋。
屋子里面亮着老式的白炽灯,灯光昏沉,看得人昏昏欲睡。左手边靠墙的地方安装了铁皮火炉,里面正燃红堂堂的大火。
最正对门口的一侧,香案上摆着神龛供神仙,常年不停地香烛静静燃烧着,烟雾缭绕。
屋子中央,一个七十多岁的黑瘦老太太盘腿坐在蒲团上,她双手自然放置在膝盖上,正在闭目养神。
这个老太太就是马家现在唯一的神婆,马芸芬。
刘采芳迈着小幅度快频率的步伐,走到上的马芸芬身后,兴高采烈道:“姑,我看中合适的了!安家那丫头不错,长得标志,还是上大学的,我看最合适咱家天宝了。”
马芸芬眼睛也不睁,兴趣缺缺地缓慢开口:“安家的丫头,你还是少打主意。”
这个声音沙哑低沉,但中气十足,不怒自威,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不光是被她的气势威慑,还有一种深入心脾的彻骨寒意。
听马芸芬拒绝,刘采芳立即不乐意了,怨怪道:“可是姑,你说了只要我看中了的,您一定办到,现在又怎么不行了?”
“别的都行,除了安家丫头。”马芸芬不同意,貌似平淡言语中,散发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姑,你是不是还想着安老太爷,所以才把他孙女看得比天宝还重要?”
刘采芳含沙射影自己和安逸有一腿,马芸芬当即怒上心头,微愠道:“胡说!”
“难道不是吗?爸在世的时候,天天叮嘱我们一定要孝敬您,我和马有福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对您比对谁都好。您说您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不管天宝,你让爸在地下咋安心呀?”说着说着,竟然嘤嘤的哭起来。
马芸芬陡然睁开眼睛,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散发出骇人的寒意:“够了你!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我…”被马芸芬的气势震慑,刘采芳浑身一个寒颤,不甘地闭了嘴,心中抱怨不已。
这死老太婆,嘴里说的什么都替家里人着想,结果还是胳膊肘往外扭,维护老姘头的孙女。
如果马芸芬真把心思放在家里,那她大儿子怎么会出车祸死了。
刘采芳异常恼恨,但也不敢太明着和马芸芬作对,气愤地甩了甩手,转身出了屋子。
因为的马神婆,马家人在当地一直有一种另类的威信在,行事向来随意,有点那么为所欲为的意味。
村里的人因为惧怕马神婆,怕她暗中使绊子折腾人,当和马家人产生纠葛时,一般也都选择忍气吞声。
见别人吃了亏也不敢怎样,马家人有时候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蛮横。
不过好在,农村没有什么大的矛盾,马家人也就是喜欢占占小便宜,蝇头小利的,倒也还不伤和气。
再加上村里谁要是碰上了邪门事儿,还得找马神婆帮忙解决。
长期以往,你来我往,相处的也还融洽。
安默常年在外面上学,安逸也不喜欢在她面前说人是非,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情,所以对马家人没有太大的戒心。
再说刘采芳用安逸去刺激马芸芬,那是因为安逸本身也算半个玄门中人,和马神婆有过一些“学术”上的探讨,所以比一般人走的近一些,两人算是知己。
对刘采芳不良居心毫不知情,安默惬意地走在乡间小路上,领略与大都市不一样的冬日暖言。
夕阳西下,余辉洒遍大地,给冬季萧索的万物,都镀上一层橙黄色光芒,美轮美奂,很不真切的感觉。
这样的惬意景象,如果没有身后那个跟着自己的不明物,安默觉得可能更完美。
行李箱的轮子在泥沙地上噔噔噔作响,如果仔细分辨,可以听见风吹落得沙沙声。
安默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扫帚鬼。
村里的老人,总是这样告诫家里的小孩子,千万别坐扫帚。坐过扫帚,就会被扫帚鬼缠上。
如果你忘记了大人的告诫,某一天很任性的坐了扫帚,那就必须谨记另一件事情——如果一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奇怪的响声,一定不要回头看,要一直往前走,最好一口气跑到家。
发出那个奇怪声音的东西,就是你无意中招惹上的扫帚鬼。它紧紧贴在你身后,就像扫帚一样。你一旦回头,轻则生一场大病,重则吓得魂魄离体。安默小时候顽皮,那时候又根本不相信鬼神之说,有好几次,玩儿累了,就一屁股坐在用棕榈树叶子做成的扫帚上。
不过,不久之后她就后悔莫及了。
打那以后,她一个人走路时,就会听见身后有沙沙声出现。她记得爷爷说过不要回头的话,埋头向前,一口气跑回家。
回到家,安逸看见她满头大汗,就问她跑什么。她心虚,不敢说实话,只说一个人害怕。
大概是她知道她回家了,那东西立即就又出现了。
安默继续向前走,没想去搭理对方。像这种游魂,不知在世间游荡了多少年,只怕连自己生前是谁,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吧。
在阳间游荡太久的孤魂野鬼,会失去投胎转世的资格。因为阴曹地府的生死薄上,已经没有它们的名录了。
鬼也不是随便就能永远在世间存在的,它们需要自我修行,无论是吸收天地灵气、一心向善也好,还是不断害人、积累业障也罢,反正必须一直保持混魂魄凝聚状态。
懒散的游魂,在长时间漫无目的地游荡之中,渐渐丧失记忆,失去思维能力,而灵体在人间阳气长期损伤之下,形体也慢慢萎缩,变成奇奇怪怪的东西,直到最后消失在世间。
对于这些东西,她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呀。
安默没有回头,那东西也不放弃,声音越弄越大,最后把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都掩盖下去了。
沙沙沙沙……
烦不胜烦。安默忽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只见一团黑黢黢的东西紧贴在行李箱的后面。
黑!真心黑!
除了眼白,浑身上下所有地方,墨汁一般黑,尤其是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珠子,居然还黑得发亮。
身高不到半米,一头蓬松的黑色卷发,后面一个尾巴似得东西,在地上摩擦,这就是它制造响声的东西。